舊居修葺記

　　老家的故居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父親剛滿三十歲時修建的，當時農村落實土地承包政策才四年的光景，飽受飢餓的父輩們在責任田下放到戶后的那幾年裡一個勁地開荒擴田，目的是每年多打糧食，不再經受饑饉之苦，因此那個年代修房子就顯得分外的忙乎，一邊要忙地里的莊稼，積肥、送肥、備耕、播種、除草、澆地、收割、打碾成為當時農民的主打業務，一邊還要將及早“占”下的平展的荒地下大力氣開墾平整成保收的良田，一邊由於經濟拮据還要供我們兄妹們上學讀書，儘管那個年代學費很低，但很多人家由於缺少勞力，一部分人家將娃娃供到小學四五年級便讓輟學跟隨父輩們侍弄農活，一部分家長乾脆沒讓娃娃們上學，當時與我們同同齡的人上學上到初中畢業的少之又少。

　　為了早日擺脫老房子狹小、擁擠且是平房的困境，農村責任田下放后當時年齡尚輕的父母商定后準備修建一座寬敞明亮的樓房。於是父親準備了幾年的木料，家裡幾年下來也儲備了足夠的糧食，並請鄉下的老陰陽看了修建新房宅基地的風水和方位，最後選定舊屋背後的菜地作為將來修建新房的宅基地。由於再也不願在狹窄的空間里擁擠，於是爸爸將擬修的新房按五間大小進行了初步設計，由於菜地面積小，背後又是高高的土坎，兩邊也需要開挖拓展面積。於是我記得從一九八〇年開始，父親每天便早早起來后每天加班陸陸續續地挖起了地基，由於白天還要忙乎農活和其他雜七雜八的事，很少有時間顧及。直到一九八二年的冬天，正當我八歲的時候，兩層木樓新房開工了，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在木匠的精心設計和親朋好友的大力幫助下，樓房的架落立起來了，老家的冬天雖然不是太冷，但乾和泥砌牆等建築活兒則不行，需要等到開春天氣暖和了才行，於是父親央人在房前屋后錘砸釺開搜集背運了成堆的帶有光滑面子的石頭，以備開春后砌牆之用。那時候由於農村缺衣少穿，央請村裡人幫忙幹活不像現在這麼困難，只要有糧飯，有肉吃，一般鄰里以及好友互相幫忙是不要任何報酬的，因為家家戶戶都要修房蓋屋，因此互幫互助成了農村長期遺留下來的一種美德。次年開春天氣暖和了，父親央請了一幫村裡的壯漢開始和泥砌石牆，那時候根本買不起水泥和沙子，農村蓋房都是土木結構，就是經濟條件稍好的幹部家庭修房也都土木結構。我那時進入學堂時間不長，歲數又小，幹不了重活，於是就用篾子簸箕或爛盆子撿拾拳頭大小的碎石或小石頭往大人們砌起的石牆空隙里墊倒，以防石牆“空心”不牢。那時候砌牆只靠里拉線以求端直，外側一般大多是不拉線的，因此砌出的石牆內側比較端正，外側則不甚光直好看，並且根基的厚度都在二尺四五左右，更有甚者，根部厚度達到將近一米，現在端詳有些山區農村那個年代修建的老房子，蘿蔔頭型的牆體遺迹仍然保留下來，說白了一方面是不怎麼懂得砌牆的技術，另一方面對建築的質量要求不是太高，盡圖了速度。一樓到頂后，樓上砌牆有了難度，於是就打了土牆。之後經過夯打土牆到頂、樓頂放檁掛椽、榻子苫面、和泥蓋頂、二樓放抬木墊板、分隔開間、裝修門面、夯實地面、青磚鋪地、盤築土炕、砌建鍋台、設計火塘、黃土泥抹光牆面等等許多環節和程序后，歷經不到兩年的時光，新房告竣落成了，於是雇請木匠製作了一些木製傢具等物件，一九八四年冬天，準備搬入新居。農村上講究風水和迷信，父親又請當地頗有名氣的陰陽看了一個吉日，於是全家喜氣洋洋地搬進了剛剛落成的新居，那時候鄉村都很貧困，大家的日子過的緊緊巴巴，非但生活不寬裕，家家戶戶的經濟條件更是捉襟見肘，為了以示慶賀，親朋好友大多你提兩斤土酒、我拿一打蒸饃、他送幾升糧食表示對我家喬遷新居的慶祝。遷入新居后，原來的平房作為儲備牛羊過冬草料和堆放雜物的草房閑置起來，直到一九九一年後才拆除。

　　改革開放二十多年後，城鄉面貌相繼發生了變化，農村也逐漸告別貧困後生活寬裕起來，經濟條件逐漸向好。千禧年之交，我已中專畢業在外參加工作幾年，時間不長，妹妹也大專畢業了，二〇〇四年春天，父親嫌房子門窗煙熏火燎太暗，門面顯得過舊，於是雇傭泥水匠對一樓門面全部進行了維修，將原來的門窗全部拆除，並將下面的土牆全部推倒后拆掉，五間木樓的一樓牆面全部用紅磚砌面，老式豆腐塊格子狀的木質窗扇和“穀子門”被換成了新式的木製玻璃門窗，室內黃土牆面全部鏟掉后抹上水泥砂漿后又粉刷成了石灰牆面，經過木匠、泥水匠師傅近兩個多月的緊張施工，煙熏火燎的泛黑牆面變成了白嫩光鮮的白色石灰牆面，煥然一新的玻璃門窗使得屋內光線分外豁亮，居住了二十年的新居變成舊居后又煥發了青春。

　　二〇〇八年冬天，父親又購置了紅色機瓦和榻子，由於農事繁忙，始終未能蓋上，二〇一一年夏天，雇傭木匠利用刨床加工製作了用於插接的墩柱子和“飛椽”等蓋瓦所需諸物，拉運了大堆用於苫瓦的黃土，二〇一二年春天，正好我在單位休假可以回老家休息一段時間，於是父親又雇傭了一些得力勞力，加上親朋好友的大力幫襯，對原來黃膠泥蓋頂的屋頂全部進行了翻修，剷除了土層，掲掉了榻片，然後又卸掉椽子和檁子，再將起水很低的頂架用預備好的墩木柱插接后使三角形的人字梁坡度達到了瓦房屋頂的設計要求，然後再重新上檁、掛椽、釘蓋榻板，最後在大夥的幫襯下經過兩天的運瓦、和泥、運泥、攤泥、蓋瓦、砌脊，最後順利蓋上了頗為亮麗的紅色機瓦。二〇一三年國慶長假期間，父親雇傭工匠又對九年前砌的不甚規正的門面磚牆和左側的石頭山牆相繼拆除，全面進行了重砌，並將原來的青磚地板全部拔掉后澆築砂漿貼上了潔白的光亮的瓷磚。天氣漸冷后干泥水活已經不行了，遂告暫停。二〇一四年春季對遺留的另一側山牆進行了拆除后重砌，並對右側的護坡進行開挖后砌上了水泥灌漿石牆，並對樓下門前牆體和樓內牆面全部刷抹了水泥砂漿，將原來的木質樓梯拆除后堵封住上樓的通道，在右側山牆預留上樓的地方砌上了美觀大方的鋼筋水泥樓梯，繼而將門前牆面全部貼上了白亮且極富造型的考究瓷磚，且將原來二樓陳舊的木質門窗拆卸后雇傭木匠重新加工製作了新式的門窗，接下來又將樓上樓下室內牆面全部颳了膩子後用白乳膠粉刷得白亮光潔，並更換了室內通電線路和燈泡、開關等等，並在上下樓上樓下頂打上了白色PVC頂棚，經過近四年斷斷續續“馬拉松”式的二輪拆拆修修建建一系列整修改造后，老家的舊居修葺改造算是告一段落，目前舊居面貌已煥然一新。老家舊居雖然走過了三十二個風雨春秋，但經過幾番整修，仍然歷久彌新，這當中，飽含了年邁的父母過多的汗水和心血，兩老付出的艱辛勞作是用數字和金錢難以計算的，他們本該在年過花甲之後安度晚年、獨享天倫之樂，無奈卻不僅要給我攜帶拉扯兒女，還要天天為了舊居修整和務勞農事忙裡忙外勞作不停，我曾幾次奉勸他們年輪已高再別侍弄莊家，看他們說當了一輩子農民離開了土地怎麼能行，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在父母的心目里，不論我年輪如何增長，閱歷如何豐富，在他們面前，我始終是個孩子。

　　現在舊居修葺改造基本完成，整箇舊居儼然一座新建的房子，其中蘊藏着雙親太多的心智、精力和經濟及體力層面的付出。舊居按年輪計算雖然陳舊了，但他經過幾番改造整修，依然年輕美麗、美觀無華、美輪美奐，作為晚輩，我唯一的願望就是雙親永遠身板硬朗，腿腳始終靈便，吃飯始終香甜，勞作日益減少，好好給孫輩們做伴，看着孫輩們一天天地不斷茁壯成長！

　　2014年6月7日夜於碌曲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