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吻，甜蜜的吻

　　每個人都有自己魂牽夢繞的故鄉。那些有幸留在故鄉生活和工作的人，總比那千里之外的遊子有着更多的幸福和親近的感受吧？在北方的鄉村長大的我，總是忘記不了那個生我養我的小村莊。儘管那裡無山無水，只有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但是那裡有我日夜牽挂的媽媽，在日夜守望着我的歸期。當我在深夜思鄉的情緒中提起筆來，兒時記憶里的一幕幕重新在眼前飄過，家鄉淳樸的鄉親和那熟悉的一草一木重新在記憶里活躍繁茂，教人如此地難以忘懷······

　　我的媽媽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村女人，每日里身着儉樸的衣服，和爸爸為著我們這個小家不辭辛苦地勞碌着。她為了自己的兒女節衣縮食地操勞了大半輩子，新衣服沒有穿上幾件，美味的東西沒有吃過幾口，人間的清福也沒有享受幾天。我們小的時候媽媽總是對我們說，等你們都考上學，畢業了成家了，我就可以安心了。那個時候媽媽總是面帶着欣慰的微笑，我知道我們的長大和幸福就是她最期盼的簡單的幸福。可是當我們都在別的城市安下了自己的小家，媽媽只能在這樣的遙遠的距離里想念着她的女兒。我不知道媽媽在身體承受病痛折磨的時候，是否也為沒有兒女在身旁的陪伴守候而孤單地落淚呢？雖然媽媽從來都是一個把痛苦留給自己，把微笑留給別人的人，但我知道她堅強的心靈背後，一定也有那不為人知的脆弱。當媽媽把她全部深厚的母愛傾注給我們的時候，卻默默忽略了她自己一切的心情和感受。

　　故鄉的夜晚，星星總是特別的明亮。偶然幾聲鄰居家的狗吠聲，更增加了這個夜晚的寧靜和安詳。我在蠟燭下寫作業，媽媽就找些活來做。不是用線繩為我們納鞋底，就是剝晒乾了的棉花桃子，或者找來個小篩子，用打子打玉米粒。我們的鞋子都是媽媽親手縫製的。鞋面是帶小花的暗紅色的條絨布，鞋底是媽媽用舊的衣服拆剪成布塊，然後洗乾淨，用白面打成糊糊，一層層地把布塊整齊地粘好，因為是用不同顏色的布塊拼接而成的，所以五顏六色的，每次曬在太陽底下感覺分外的好看。媽媽把晒乾的布揭下來，按照從鄰居家找來的鞋樣子開始畫出來，裁剪加工，然後再包上底、面、和邊，就開始用線繩和錐子納鞋底了。鞋底一般很厚，只是用針扎是穿不過去的。要先用粗尖的錐子先在鞋底上扎個孔，然後再用針線穿過去，從鞋底最外側開始一圈圈縫製，縫到最後從鞋底的中間收尾。那時候媽媽盤着腿兒坐在炕頭上，一針一線認真地縫製，有時候頭皮癢了，就會用針鼻輕輕劃一下，然後再繼續縫製。有時候媽媽會不小心扎到手，手指便會忽然冒出一點血來，但媽媽總是忍着疼不告訴我們。有時候媽媽的腿麻了，她就會把腿輕輕伸開，換個姿勢再忙。因為那時候蠟燭比較貴，而且不禁燒，所以我們一般是點煤油燈的。煤油燈的光線很暗，而且會在燃燒中釋放出一股刺鼻的氣味，有些熏得慌。慢慢地我們也習慣了那樣的味道了······那時候如豆的燈光把媽媽的身影映在牆面上，顯得媽媽好高大······那時候雖然生活很苦，但是我願意用溫暖的筆去敘述那樣一段平凡且感動我一生的記憶，因為幸福對於我們來說總是一種最簡單的心靈的滿足······

　　冬天的早晨天還是漆黑的呢，牆上的鐘錶滴滴答答地唱着它經年不變的老調。窗台上的大公雞便伸直了脖子開始了準時的啼鳴，窗欞上的霜花被凍成了各式各樣的圖案，隔着一層玻璃，外面就是冰天雪地的寒冷的世界。我們在被窩裡假裝沒有聽到大公雞的啼叫，翻個身繼續睡覺。這個時候媽媽就開始摸着黑穿衣服起床做飯了，並且總是不忘把她的被子蓋到我們身上一些。母親打開外間屋的門，常常會有一陣陣寒風，或者夜半驟然而降的紛飛雪花忽然襲來，媽媽總是禁忍着這樣的寒冷，到屋后的的柴垛上抱上柴禾回屋來做飯。那時候的柴禾，都是秋天收莊稼后剩下的棉花秧子，或者玉米秸，或者豆秧子，或者芝麻桿等。最好燒的就是芝麻桿了，媽媽總是捨不得燒，都是要留到過年的時候，大年初一的時候煮餃子用。在那艱苦貧瘠的年代，每一針一線，一根柴禾，在媽媽眼裡都是金貴的。為了全家人的生活，媽媽必須節約每一份開支，細水長流才能把我們這幾個孩子健健康康地養大。那時候冬天的大水缸雖然是放在屋裡的，但是也因為地凍天寒，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每天早晨媽媽總是先用東西把冰層敲碎了，再用水瓢舀出水來，刷鍋做飯。媽媽拿出“泊頭火柴”點燃了柴禾，也擦亮了黎明。媽媽蹲在灶前，有時候因為柴禾不太干，或者因為天氣陰霾潮濕，使得柴禾不好燃燒，或者因為大風的緣故，常常有濃煙從灶眼裡倒灌出來，熏黑了灶前的泥土，也熏疼了媽媽的眼睛。媽媽一邊揉着被熏得流淚的眼睛，一邊側着臉繼續用嘴吹着那星星的灶火。直到灶火旺了，媽媽的臉龐在紅紅的灶火映襯下，顯得那麼美。沒過多久，我們身下的土炕又開始變得溫熱起來，這樣的感覺可真舒服。於是我們又一次把背角掖好，美美地享受着熱炕頭的溫度。等到媽媽把飯做好了，我們才懶洋洋地穿好衣服，吃飯上學去。

　　平時我的電話很少，但是長途卻是最多的。每每我想聽到媽媽的聲音了，就撥通媽媽的手機，就像媽媽正坐在我的面前，和我聊着家長里短一樣。媽媽你還記得吧？我在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考了全鄉第一名的好成績，文教局的領導親自來學校看我，還為我發了一本漂亮的新華字典，我們校長給我發了一個我最喜歡的文具盒，當我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的時候，可是媽媽為什麼你卻哭了？您流出的一定是喜悅幸福的淚水，對嗎？今夜的燈下，深秋絲絲的雨滴打在我思念的心扉，媽媽也在同時將我想起嗎？我一邊寫着文字，耳畔似又響起媽媽聲聲溫柔的叮嚀，易感的心靈禁不住幸福得淚如雨下，那一份對故土想念的真實情懷竟無處藏躲。在鄉村裡長大的孩子，內心總是莫名地蒙上了一層面對媽媽的羞澀，心裡明明那麼深地愛着自己的媽媽，卻不好意思對媽媽說出我愛你的話，只是懂得在心裡這樣默默地愛着自己的媽媽······

　　我們小時候最喜歡在田地里瘋玩，一直玩到晚霞滿天，村裡潔白的炊煙裊裊升起，就像媽媽輕輕揮舞着柔軟的手臂，在呼喚她的兒女回家吃飯，於是我們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田野。有時候玩得忘記了時間，天都擦黑了，媽媽便真的站在村口一遍遍地喚我的乳名，於是我們便飛也似地跑回了家。轉眼故鄉的槐花白了，轉眼故鄉的麥子黃了，轉眼故鄉的棗子紅了，轉眼故鄉的大地又披上了素白的銀裝。時光總是在匆匆中流逝，而我距離我的故鄉也越來越遠了，回家和父母相聚的時間也更加的少了。離家在外的遊子，最害怕過得就是中秋節和春節。望着窗外那輪圓溜溜的月亮，思鄉的心就更切了。聽着窗外那不斷響起的煙花爆竹的聲音，心裡惶惶得就像在敲着鼓。一顆心忽然變得無所適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內心忍不住酸酸的感覺，空落寂寥的心無處可以慰藉。每次聽到那首陳紅的《常回家看看》，每每看到節日里那滾滾的回家的人流，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故鄉媽媽的身旁。媽媽啊媽媽，請你不要着急，那歸鄉的路途，正在女兒的腳下·······

　　母親在前幾年的一次肺癌手術里，切除了左邊的一個肺葉，身體也比以前差了許多。當時我們守候在重症手術室外面，看着媽媽的名字打在液晶屏幕上，想着媽媽正在手術台上流血，和死亡做着搏鬥，我的心疼得幾乎都要碎了。我真想當時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而不是媽媽。後來心臟不好的她常常會到醫院小治，因為長期吃治療的中藥，所以基本維持了一些穩定。那段時間我不斷地做着失去媽媽的噩夢，醒來后臉上常常掛着濕濕的淚痕。不知道為什麼那淚痕就是擦不幹呢，心在夢境里委屈地走不出來······那淚痕裡面藏着我對媽媽的日夜焦慮和擔心，和害怕失去媽媽的恐懼心情，以及對於她蒼老生命的憐愛和疼惜······無論怎樣，我都希望媽媽一直陪着我，我想這也是普天之下兒女的最簡單真切的心愿吧。每次做了好吃的，我給女兒端上了飯桌，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家的媽媽，不知道媽媽現在是否也一樣在吃飯嗎？是否依舊是那幾樣簡單的飯菜，我真想把好吃的送到媽媽的嘴裡······

　　媽媽，這個夏天家裡的指甲花開了嗎？你是否還會為我摘上紅艷艷的一捧？小的時候我把夢睡在您的臂彎里，我長大了，天涯的腳步里行走着您滿懷深深地牽挂。每一次回家，我都暗暗地數過您頭上的白髮又不知不覺中多了好多根······天氣寒冷的日子更想家，飄雪的日子更想念自己的媽媽。每每聽到你在電話那頭要我天冷了加衣服的話，我的一顆心總是被深深地觸動。媽媽，你現在還好嗎？你不僅給了我生命，更給了我無微不至的愛。而立之年的我也成為了母親，也更加體味母愛的艱辛，和面對孩子的真切的心情。總害怕有一天，人群中我忽然找不到你，我該會多麼地痛心。媽媽，趁着現在還不算太遲，我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好好來愛你。我想念你在紅紅的高粱地里收割的美麗身影，想念你在雪白的棉花地里拾棉花的幸福的樣子，想念你在秋天的田野里圍着鮮艷的圍巾，和我一起分享着秋收的喜悅······常常在夢裡我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你溫暖的懷抱，我和媽媽一起坐在草堆旁邊看着那又大又低的月亮。媽媽，那月亮多像你美麗的眼睛，照耀着我天涯的心靈，溫暖着我人生童年的記憶······

　　每次近十月一的時候，媽媽總是在電話里對我說，家裡的玉米熟了，花生熟了，院里的柿子也黃了，什麼回家來吃？於是我的心裡就忽然痒痒的，那是怎樣的一種迫切的心情呢？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家，很想家······每次回家總在不經意間看到媽媽的鬢角和頭頂的髮髻里又多了許多的銀絲，內心就布滿了隱隱的心疼。媽媽的手背皮膚鬆弛了，布滿了皺紋和青筋，每次握着媽媽的手，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心疼得眼睛裡布滿了潮濕。我想是因為我太愛媽媽了吧，愛着她的含辛茹苦，愛着她滄桑波折的命運。如果不是母親，我的生命又該從何而來呢？當我的青春泛着明媚的光華的時候，媽媽的背脊卻慢慢地彎了，霜華慢慢入侵着媽媽的髮絲，媽媽戴着老花鏡為我們做被子的鏡頭也化作我記憶中最最溫暖的一個片段······

　　有誰不眷戀那片純樸深情的故土呢？每每聽到一首關於故鄉的歌，或者讀到一篇關於鄉愁的文字，內心總會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感染着，糾結着，那是一種遊子的獨有的情結。每次唱起《媽媽的吻》這首歌的時候，眼前就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個熱愛着故鄉，熱愛着自己媽媽的小女孩，在春天的風景里唱着這首溫情的歌謠：“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親愛的媽媽已白髮鬢鬢······”我想這首歌的詞作者一定也有在同樣遙遠的地方，日夜思念着自己親愛的媽媽吧——-想念媽媽的味道，想念媽媽的飯香；想念媽媽給做的柔軟暖和的小碎花棉襖；想媽媽用粗糙的大手愛撫自己的深情；想冬天的夜半，溫暖的炕頭上媽媽給她伸出胳膊蓋被子的情境：那時候月光如霜般照進窗子來，那個冬夜的夢境卻是如此的香甜······擁有一個幸福無憂的童年，對於我們的人生有着多麼深刻完整的意義啊。我們長大以後要面對人生的許多挫折和意想不到的逆境和磨難，想想那童年的記憶里母親溫暖的心房，想想媽媽慈愛的目光就在故鄉的村口凝望着你，那該是怎樣的一份踏實幸福的感覺啊，內心也在無形中增加了一份戰勝困難的信心和勇氣，這便是母愛神奇偉大的力量······

　　多少次在夢境里尋找着歸鄉的路，多少次思念媽媽的淚珠瞬間打濕了我的眼眸。多想再和媽媽一起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躺在那燒的熱烘烘的土炕上，聽媽媽給我們講故事，托着臉頰看着那輪明月掛在老屋的窗欞上，笑的那麼純潔，那麼安詳······我多想挽留住那春夏秋冬的腳步，多想媽媽永遠慈祥，永遠美麗，永遠年輕！媽媽，我小的時候，你用你的大手牽着我的小手，如今你老了，就讓女兒一路牽着你的手，陪你走過每個春暖花開時，就讓我在這一篇深情回憶的文字里，親吻你蒼老親切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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