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賣八哥

　　城建局長李大江，一向嚴於律己，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隻“無縫的蛋”。每次有重大工程發包，總是發出話來：各位承包老闆，你們千萬別動歪腦筋，我可是鋼鐵長城噢！

　　最近，又有一個重點項目要招標，那些建築商們瞪着血紅眼睛盯着這塊“肥肉”，忙着通路子、開後門，李大江家裡的“門檻”都被踏低了三分。可是，沒多久建築商們漸漸失望了，因為李局長面對老闆們總是笑眯眯地回答：急什麼？這是重點項目，要挑選過硬的工程隊才行啊！老闆們悻悻地，也猜不透局長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葯？

　　卻說，內中有個順發建築公司張老闆，此人精明細心，說起來還是李局長的老朋友。他上了幾次門后，發現了一個秘密：局長最近喜愛養八哥了。那次，張老闆踏進客廳，局長正在戲鳥，那隻八哥見有生人來，居然說出人話：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李局長笑得開心，連說：“怎麼樣？這鳥比人還精怪吧？”張老闆細看，這八哥嬌小玲瓏，渾身羽翼烏黑，尤其顯眼的是，左右翅膀各嵌一根雪白羽毛。張老闆見局長如此高興，也附和讚許：“不錯不錯。”哪知，李局長嘆了口氣，說：“唉，可惜，我老婆說要是成雙成對該有多好啊！”一句不經意的話，頓使張老闆開了竅，於是當場拍胸脯，對李局長和他老婆說：“這事我來辦！”

　　那天，一向不喜歡蟲草花卉的張老闆，特地抽時間到花鳥市場閑逛。三個圈子兜下來竟然找不到一隻合意的八哥，張老闆有點失望，正想離開。可就在這時，他猛見市場口一家頗具規模鳥店的店主，正將一隻大鳥籠掛到門口。瞬時，張老闆眼睛一亮，鳥籠里的八哥竟然與局長的八哥極其匹配，周身墨黑，左右翅間兩根白毛。張老闆很激動，忙問：“這八哥多少錢？”店主瞟了一眼，冷冷地說：“1萬2！”張老闆嚇一跳，以為聽錯：“多少？”店主面無表情：“1萬2，最低價。這可是只通人性、會講話的稀有品種，名叫‘黑里俏’。”張老闆萬沒想到，一隻破鳥，要賣到這個價？因為他已打聽過，像這種會說話的八哥至多值幾百元。可轉念一想，這萬把元錢算什麼？權當“敲門磚”，只要開個口子，我就能源源送“水”。張老闆當即掏錢，連鳥籠和八哥一同買下了。嗨，這八哥真是通人性，居然叫：“謝謝，謝謝！”

　　晚上，張老闆喜滋滋地拎了鳥籠敲響李局長家門，局長老婆開門后，就說老頭正在生悶氣呢。張老闆踏進客廳，果見李局長面露不悅，一聲不吭。張老闆一笑，舉起鳥籠說：“李局長，看我給你送什麼來了？”李大江抬起頭，頓時兩眼發光，滿臉笑容：“呵呵，好漂亮的八哥！”此時，那隻八哥撲騰着雙翅，歡快叫說：“發財，發財！”李局長喜形於色，愛不釋手，也不客氣，握住張老闆手，連說謝謝，謝謝！李大江將八哥把玩一會後，又嘆口氣，說：“張老闆，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唉，可惜呀……”張老闆以為買來的鳥與李局長的八哥不匹配，連忙說：“李局長，把你的八哥拿來比較比較？”李局長更是愁上眉梢，他說可惜了，我那隻八哥前幾天老婆餵食時，不慎逃走了。接着問：“你這八哥哪裡賣的？明天叫我老婆再去覓一隻。”張老闆多少心領神會，忙答：“這種小事還要勞駕夫人？這樣吧，明天我再去弄一隻，配對。”李局長非常感激，拍着張老闆肩，終於話轉正題，露出口風：“那個工程的事，相信你有能力承包的。不過，買鳥的事還是讓我老婆去吧。”張老闆連連搖手：“不，不。還是留個機會給我吧。”

　　第二天，張老闆又去花鳥市場，又尋到那家鳥店。忽然，他在人堆里看到局長夫人，正指着一隻鳥籠和店主爭論什麼，像是在討價還價。張老闆一急，心想良機不能錯過，就快步衝上前，抬頭一看，正巧又是一隻“黑里俏”，便脫口對店主說：“這八哥我買了，多少錢？”店主說1萬5，一分不能少。張老闆買下八哥，回頭再看，卻已不見局長夫人身影，他轉身就奔，直到穿過兩條巷才追到，便氣喘吁吁遞上鳥籠，說請笑納。局長夫人嘴一嘻，接過籠子，答說：“真是謝謝你，局長一定會高興死啦！”

　　張老闆滿心歡喜，靜等李局長好消息。可是，一星期過去了，一點動靜也沒有。張老闆就打了個電話，委婉地問李局長工程發包進展。電話里傳來“嘿嘿”笑聲，李大江回說：“放心吧，已經有初步打算了。哎，順便告知，你送的那隻八哥又逃走了。唉，我老婆真的粗心……”張老闆趕忙接口：“沒事，再替你覓一隻。”

　　隔天，張老闆又趕到花鳥市場，又在那家花鳥店花了1萬7購到一隻“黑里俏”。就在他仔細端詳時，猛然閃過一個疑惑的念頭：“原來是這樣啊……”張老闆“嗨嗨”一笑，就將八哥拎回了家。他特地請了個調教鳥的高手，細心訓練八哥。

　　10天之後，張老闆拎了鳥籠來到局長家。張老闆將鳥籠往桌上一放，用手指彈了彈籠子，說：“李局長，這隻八哥非同尋常，它會說新詞。”就在李大江開心地“喔”了一聲時，張老闆吹了一聲口哨，那八哥似聽得信號，瞬時吐出清晰人話：“賣了三回，該當何罪，賣了三回，該當何罪……”李大江驚得目瞪口呆，語無倫次：“這……這……”張老闆哈哈大笑，揶揄說：“李局長，要是你喜歡養八哥呢，我每天替你買一隻，怎樣？只是那工程……”李大江聽后，臉色陡變，好久才回過神來。他厲聲對張老闆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麼賣了三回？不錯，你是送了我三隻八哥，這與工程搭什麼界？是橋歸橋路歸路的事！我派人實地調查，你的確有實力承包工程，可這還得走正常程序、參加競標啊！你送幾隻八哥，區區幾百元錢，我本以為這是朋友之間禮尚往來，想不到你竟以此要挾……”

　　張老闆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局長不像開玩笑，他便嚅嚅答：“我，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李局似乎聽明白了，他猛醒，忙把老婆從房裡叫了出來，急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老婆漲紅了臉，嚅嚅說出原委。原來，李大江老婆的弟弟開了家花鳥店，生意一直清淡，前些日子送了只八哥給她，說是讓姐夫養着玩，而李局長並不知情。誰料到，老婆發現這是個“生財之道”，竟瞞着丈夫將張老闆送來的八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讓弟高價賣給張老闆。而張老闆誤以為李局長變着法子受賄，就此得寸進尺……

　　李大江聽到這裡，怒氣頓生，他拍着桌子，恨恨地說：“怪不得有人講，現在不少貪官，都是‘賢內助’作的孽啊！”李局長老婆臉色轉青，反唇相譏：“人家做局長都是財源滾滾，而你呢？！我撈點小外快，還不可以啊！”李大江更是火冒三丈，對老婆吼道：“婦人之見！你將‘外快’全部還給張老闆，馬上！”

　　送走張老闆，李局長頹然坐到沙發上，仰頭長噓一口氣，他嘴裡直喃喃：想不到，想不到，我李大江一直以為自己是只無縫的蛋，在大事上緊緊把關，卻疏忽了小節。唉，這就是“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