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蝴蝶分

　　蝴蝶的愛情

　　安雅結識劉子明時，劉子明是個文藝青年。他那些風花雪月的詩句讓安雅傾倒，在她眼裡，他是懷才不遇的詩人，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為。安雅是個普通女孩，但她有不普通的地方，一年四季，她的掌心都能飛出蝴蝶。

　　安雅在河邊遇到劉子明，她向他攤開手，兩隻蝴蝶從手心飛出來，在陽光下翩翩起舞。劉子明當即驚呆了，疑為天人。

　　“你是個神奇的魔術師。”劉子明對安雅說。

　　“不，我沒學過魔術。生活本身才是魔術。”安雅說得有些文藝腔，也有點兒羞澀。的確，日子就像安雅手間的掌紋，椏椏杈杈間不知什麼時候會長出一朵花，兩隻蝴蝶。

　　劉子明發瘋般地愛上了安雅。每天晚上，他都要看看安雅的手。那隻右手，掌紋宛如一株樹，兩隻蝴蝶站在樹梢，惟妙惟肖。燈光下，安雅深情地看着劉子明，五分鐘過去，兩隻蝴蝶從她掌心飛出來，繞着兩人盤旋起舞。劉子明把安雅的手放在胸口，說：“有這顆心，就有對你的愛。”

　　安雅幸福極了。劉子明卻奇怪，安雅的手心，為什麼會飛出蝴蝶呢？

　　她還有什麼秘密？

　　蝴蝶的憔悴

　　寫詩填不飽肚子，蝴蝶也不能當飯吃，劉子明在和安雅結婚後就下了海。

　　漸漸地，因為生意的需要，他無論走到哪兒都帶着安雅。而聽到劉子明講起妻子的異事，幾乎所有的客戶都要一睹奇觀。安雅性格靦腆，為了劉子明，她總是鼓足勇氣走到客人面前，攤開手掌。看着蝴蝶從安雅手裡振翅而飛，眾人無不驚訝，認定安雅有神助。如此一來，劉子明的生意做得格外順手。

　　三年過去，劉子明生意越做越大，積累了百萬財富。可安雅，因為疲於應酬，卻越來越憔悴。她才27歲，看上去卻如三十多歲。她手心裡的蝴蝶，飛的時間越來越短，有時候，像曇花一現。為了讓安雅去吸收天地精華，劉子明每周都讓司機送安雅去一次植物園，在那兒有無數翩然飛舞的蝴蝶，也許會被安雅收進掌心。

　　劉子明不喜歡帶安雅出門了。她不漂亮，不會應酬，看上去比自己至少老五歲，說她是自己的老婆，劉子明覺得有點兒難為情。

　　從植物園回家，安雅收拾床鋪，看到她和劉子明共眠的被子里，躺着一粒珍珠耳環。雨滴般的耳環，像釘子扎進安雅的心。

　　安雅病了。頭髮不住地脫落，身體也越來越瘦。陽光下，她緩緩地伸出手掌，快到半小時，安雅感到手心一陣癢，睜開一看，兩隻青綠的蛹緩緩蠕動。它們，已經變不成蝴蝶。

　　劉子明拎着包進門，見到安雅手裡的青蟲，嫌惡地叫了一聲，趕緊用鞋底敲落，用紙包起來，扔進馬桶沖了下去。半夜，劉子明夢到了兩隻蝴蝶，立在牆上，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他睜開眼，看到安雅的臉印在牆上，越來越深，漸漸被吸進了牆裡。

　　劉子明獃獃地看着，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子明，醒醒，醒醒。”

　　劉子明睜開眼，見安雅驚恐地看着他。他坐起來，連忙問安雅怎麼了？安雅搖頭，說他剛才在做夢，手一直用力壓她的臉，越來越用力，她嚇壞了。

　　兩隻血蝴蝶

　　周末，安雅正躺在床上出神，卻接到劉子明的電話。

　　“小雅，馬上打車到五洲酒店，我今天要談筆一千萬的生意。那個公司的老總聽說你的手心能飛出蝴蝶，一定要見你。”劉子明倒是毫不諱言。

　　安雅呆愣片刻說：“現在是寒冬臘月，我手心裡飛不出蝴蝶。蝴蝶是需要用溫暖來孵化的。”

　　“快想想辦法，一定要飛出蝴蝶。我已經答應了老總，你若不來，我的生意可就全砸了。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放下電話，安雅看看鏡子里蒼白的臉，默默地起身。化妝，穿上三年前結婚時只穿過一次的紅色旗袍，打車到酒店。

　　咖啡廳里，劉子明正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談笑風生。見到安雅，兩人幾乎都愣住了。安雅臉色紅潤，妝容得體，那件紅旗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出眾的身材，與以前的安雅判若兩人。

　　安雅朝着老總微微一笑，坐了下來。她把手伸到陽光處，可等了許久，卻沒有蝴蝶。老總看看劉子明，劉子明尷尬地問安雅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快點兒讓蝴蝶飛出來？

　　安雅搖搖頭，突然從包里拿出小刀劃破了手掌。奇迹出現了，明亮的陽光下，兩隻血色蝴蝶翩翩起舞。老總驚異地瞪大眼睛，而劉子明則由衷地笑了。安雅的手掌在滴血，一滴又一滴。劉子明笑起來，“劉總可真有魅力，這血蝴蝶，連我都是第一次見到。”

　　劉總看到了蝴蝶，一定要邀請安雅吃晚飯。安雅包住手，拒絕了，劉子明卻答應。安雅獃獃地看着丈夫，劉子明拉她出去，對她說：“一定要照顧好劉總，這可是決定公司命運的人。生意成了，我送你一套別墅如何？”

　　吃過飯，唱歌，劉子明喝得醉醺醺的，劉總則在黑暗中握住了安雅的手。他悄聲對安雅說：“離開劉子明，嫁給我吧。不要顧慮他，他說今晚你就可以陪我。”說著，劉總站起身，摟住安雅的腰。安雅靜靜地看着劉子明，劉子明哈哈大笑，突然說：“我看你們很般配的。”

　　借口去衛生間，安雅走掉了。

　　深夜，劉子明回到家，見安雅躺在床上，他過去扳過她的肩。安雅齒疏臉灰，穿着棉布衣服，竟如枯槁一般。

　　“你這樣老丑，不是和那老頭子很相配？再說，他身家過億，你嫁了他也不會吃虧。”劉子明說。

　　安雅一言不發，只是看着窗子。

　　“你說手心裡再飛不出蝴蝶，今天卻飛出了血蝴蝶，這不是在騙我？你存心不想幫我了，對不對？”劉子明又說。

　　安雅轉過臉，說的確是，她再沒有能力幫他。因為她對他的愛已經耗盡了。因為愛才有了蝴蝶，而血蝴蝶已將她的愛耗得點滴不剩。她的手掌，以後再飛不出蝴蝶了。劉子明翻過安雅的掌心，果然，已經沒有半點兒蝴蝶的圖案。他呆愣片刻，跌跌撞撞地去了客房。他突然感到厭惡，發誓再不進安雅的卧室。

　　第二天，劉子明醒來，看到陽光刺目。他轉頭拿表，卻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他躺在地上，四周空無一人。安雅呢？

　　劉子明感到疑惑，難道自己在做夢？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痛。他站起身，見腳下的土地只有乾裂的地縫，寸草不生。遠遠地，他看到一條河，流着鮮紅的血水……

　　安雅的秘密

　　安雅站在植物園裡，輕輕嗅着一朵玫瑰。

　　無數只蜜蜂繞着花木飛舞，安雅感到心曠神怡。不一會兒，手機響了。律師打來電話，說劉子明失蹤兩年，安雅可以獨自處置公司。安雅笑笑，說OK。公司可以轉讓五百萬，五百萬，她用來在山上栽樹，綠樹覆蓋青山，蝴蝶在叢林中飛舞，那是多美的景象。

　　“安雅，我能給你變只蝴蝶。”民工小江興沖沖地走過來，對安雅說。

　　安雅湊上前，小江突然張開緊緊捧在一起的雙手，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飛出來，立到了花心上。安雅笑了。小江抹一把汗，靦腆地看着她，說：“如果我每天都替你變一隻蝴蝶，你能讓我每天都看到你嗎？”在小江眼裡，安雅同他一樣靦腆，羞澀，純樸，就像他老家的女孩。他喜歡她。

　　安雅搖頭。小江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裡面是一截枯枝樣的東西，這是名貴中藥，是他花了四百元錢買來的。那是他二十天的工資。

　　“我爺爺說，你再熬了這葯，就該全好了。你的手就不會再流血了。”小江說。

　　安雅點頭。變出了血蝴蝶，她的手一直都在流血，是植物園的小江打電話給做老中醫的爺爺，爺爺出了這個偏方。她的手，真的快好了。

　　小江看安雅將草藥放好，變戲法般從口袋裡拿出兩支棒棒糖，一支遞給安雅，一支自己含在嘴裡。他說高興的時候獎勵自己一支棒棒糖，不高興時安慰自己一支棒棒糖，有了棒棒糖，每天都是甜的。

　　“對了，我一直不明白，你的手心裡怎麼會有人形掌紋呢？我看着，那像個男人呢。”小江說。

　　安雅張張嘴，想說那是自己的老公，卻又把話咽了回去。她不知道，一覺睡起，老公失蹤，自己的掌心卻多了一個人形圖案。看着小江亮晶晶的眼睛，關切的眼神，安雅的手卷了起來。她感到手心痒痒的，攤開來看，手掌心，朦朦朧朧現出了兩隻蝴蝶。

　　安雅知道，她的愛情復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