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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詩歌元素潛存與詩人文本創建的可能

手機:M版  分類:優秀隨筆  編輯:小景

  地理詩歌元素潛存與詩人文本創建的可能 --讀《中國詩歌地理:貴陽九人詩選》

  張昌軍

  人類自詩歌誕生以來,或者說在有記載的詩歌中,詩歌與地理即是涵容依存不可分割的兩個詞彙。由是,我想到了北朝民歌:“敕勒川, 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 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以及李白的“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還有杜甫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等等,這些大氣磅礴的詩句,詩與地理,地理與詩,相互共在,不僅遼闊,情感分享也盡在其中;且除詩以外,尚可讀出其詩句附着的外圍價值與情趣。雖然寫詩,屬於形而上的文學性高峰創作,但是地理與特定地理條件下所折射出的天象,無時不在影響着詩人的創作,包括人的情感顯現,必然相得益彰。這就為具有傳播學意義的品詩,有了更為廣泛的詩學向度的聯想。尤其地域詩人的詩,除了詩人的個體閱歷和文學修養,以及個人情感抒發語言慣性的差異,還有他所展現的包括地緣文學、地緣經濟、地緣心理、地緣政治等等在內的地理風情,總有些相同的地域元素,在瞬間呈現,讓人耳目一新,甚至為之震撼。最近讀《中國詩歌地理:貴陽九人詩選》,我的這種感覺尤為明顯。

  坦誠地說,翻開這本電子版詩集文本,我讀出的不僅僅是詩的文字,還有這九位詩人所以身在的地緣情感,在感到新鮮的同時,也深深為詩人的動情吟詠所打動。

  首先讀到的是阿諾阿布的詩。他的詩,似有滿腔的熱血在沸騰。他不但向我們展現了貴州的山川水色,也同時飽含着對當下某些陰暗現象,表現了最大克制狀態的鄙視,以至於時隱時現的鞭撻表現在詩的字裡行間。在《拉布俄卓》一詩,詩人以批判的視角,抒發了對原生態自然環境的關愛以及當下某些不和諧景象的內心矛盾:“滿街的腳手架 鋼和鐵/的連接 一點迴旋餘地/一點柔軟都沒有 迎賓小姐/翻飛的旗袍邊上/見人就下跪的姑娘/半生不熟的漢語 看不透/不朽的朱門 不朽的酒肉”,姑娘應該是豆蔻年華,處在至要自尊的年齡,可是為什麼會下跪?又受了誰的驅使讓她跪下來說話?此情此景令人心痛而凄涼; “停下來 居心不良的觀光客/停下來 邛海上若隱若現的帆影//每一次見面都是謀殺 不需要/漫漫長夜讀懂謀殺與墮胎/之間二厘米的界線 不需要/最後的臉也笑成一朵花/最後的呼喊都翻得過大涼山/見人就下跪的姑娘/她是媽媽的女兒/她是媽媽唯一的嫁不出去的女兒”,詩行到此,令人驚怖,不寒而慄,“如果拉布俄卓/不關心女兒的眼淚/那麼亮的太陽/那麼圓的月亮/那麼多的星星有何面目懸挂虛空”,幾乎是聲淚同時湧來,讀來令人振聾發聵。《烏撒洛姆》的深刻批判精神更給人一種心靈的震撼: “普天之下 萬事萬物都可以回絕/除了烏撒洛姆 除了眾所周知的烏撒洛姆”“沒有一隻鷹會死在/眾人面前 走遍大小涼山/也沒有 火把被剝離出來”,這幾近吶喊的詩句,足可醒目。。《貴州十四行·兼答友人問》中,詩人寫到烏蒙山和支格阿魯湖式微后的凄涼:“隱姓埋名的烏蒙山,/退縮的支格阿魯湖。/曾經的千萬隻火把,千萬隻歌謠—/誰失去?誰看見?誰心疼?”《孜孜朴烏,孜孜朴烏》,山為什麼而隱姓埋名,湖為什麼而退縮,火把熄滅,歌謠也聽不見了,這似乎只是現象,而詩人對其本質的叩訊,才是終極的垂詢。更讓詩人為之糾結的是,人們對這一切的失去,表現出的冷漠而麻木的心態。詩人連續三個問號,猶如射來的子彈,讓人感到滴血般的沉重。由是,我們再讀《彝鄉謠》中 “我們居住在大地/流浪在彝鄉/比自己家的房檐矮/卻微微高過遠處的群山”詩句和《我所居住的半山腰》 “每一個微笑都有它的主人/我找不到一朵花送給你/在這個季節”,讀到這裡,我想每個人都會感到詩人,有一種會心的關注,蕩漾於心湖,則不難理解詩人“每一瓣花都在飄零” 的內心苦悶。《我看見密集的死亡》:“在春天的山坡上/到處都裸露着零零碎碎的心/密集的死亡/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掐斷我和祖父的關係/我和祖母的關係”,阿諾阿布是一位情感充沛的詩人,也是一位入世詩人,世態炎涼盡收筆下。他的情感寄託,無不時刻定格在故鄉的每寸土地、每滴親情中,令人仰止。

  安斯壽的詩,無需細讀,便可感知詩人即使身在異鄉,卻始終深刻着地理山川的印痕並念懷着故鄉的一草一木。儘管寫的是離絮鄉愁,但詩人的地理概念,總是和詩人的戀故土,愛故鄉,思親人聯繫在一起。這是人類的天性,也是世代詩人筆下吟詠的不衰主題。“高原 如夢如幻的高原 如睡蓮般的高原/被外鄉人肢解得零零碎碎/黃果樹沒人知道 婁山關沒人知道 赤水河也沒人知道/那是我的故鄉 我的高原/母親可睡安穩 妻子呢 你是否知道寫詩的丈夫/在這零點時分 走在北京的大街/如一粒塵埃隨風吹落””(《零點 走在北京大街》)。詩人以在異鄉別人不知道詩人故鄉有那麼多名勝之地為發端,繼而大發感慨。故鄉這個詞彙總是和親情密切聯繫在一起的。詩人在這裡,接連出現的 “高原、黃果樹、婁山關、赤水河、母親、妻子、丈夫、塵埃”,這一系列意象,由遠及近,從大到小,接蹤而至。為什麼一想到故鄉,總是一堆的詞彙,一串的意象?顯然詩人與故鄉的山川河流城邑,已經親密得不可須暇閃離;且自己和故鄉比起來,自謙如如一粒塵埃般渺小。這緣於詩人眼裡的大西南雲貴高原,最後都不可避免的垂向故土詩歌元素的深度潛藏,並由此到達情感層面的抽逃而成為最大的可能。“生命的痛處 是那飛翔的鳥兒追趕流逝的日子/時間就流瀉在一張紙上”, “我是大山農民的兒子/來自水墨山鄉的高原/天冷時 喝杯茶吧/滇紅不要龍井不要鐵觀音不要/給我一杯苦丁 糖就不要加了/能吃苦的我 在這苦茶的清香中/夢回我的故鄉”(《零點 走在北京大街》)。人極易旋入情感陷阱,如何抽逃?對於社會學家和心理學家來說,可能有多種選擇,而對於詩人來說,他的路徑,則簡潔而輕盈。貴州的詩人們,較之古代先賢,由於時代的差異,現代語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在情感的出口,提冶詩的元素,終由糾結轉而為釋放后的輕鬆。當然更多的時候安斯壽也寫身邊的故事。《村婦》就是這些詩章中的一首:“猛回頭 那雙極美的眼睛睜得很亮/村莊在身後/那是飛散着紙花的窗欞和土窯/層層迭嶂依山傍水/風來時雨也來/村婦就佇立在山裡/看見一片片桑梓的光芒/如何的交織成為男人過冬的衣裳”,“守候着鼾聲里的男人/於是 土窯 村莊/在村婦從不倦意的守候里/一年四季都醒着”。這些詩句自然天成,無任何修飾,樸實無華,卻給人以鮮明的意象。而《村女》一詩,應看做是《村婦》一詩的姊妹篇,則表現得更為細膩感人:“雕花的窗格/將秋色分割成無數小塊/半明半昧地映着油黑烏亮的臉//痴長的發梢剪了一截又一截/剪不出紅頭繩扎的辮子/村女鄉俗的愛情/是麻線納底的布鞋是花線縫繡的鞋墊/一穿就是一百年/一百年也穿不掉那青布或燈草蕊的色彩//秋風吹過/村女仍在村子里/等那嗩喇迎親的人們/傻傻地作一回新娘”。 《農民》詩中景象則引領人們一起感受大西南村民具象的神美:“冬至圍着火爐溫壇米酒吃水煮羊肉/小寒大寒都不冷/這是怎樣堅硬的植物喲/一株好種易活的樹//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養活桑麻一片”。詩人筆下的鄉土風情人物猶如一幅幅寫生畫,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徐必常的詩,以其自在的詩性,憫情格物,雖然在這些詩中沒有指名道姓的寫貴州山川秀景,但是,從他的詩中,我們領略到大西南詩人的視野。如果說安斯壽是身在異鄉,回顧故鄉,或者身在故鄉寫故鄉,那麼,徐必常則是站在雲貴高原鳥瞰遠處或者近在咫尺的景物。“一對情人,老是一起忙碌/起風時,火就張揚,伸出他蛇信子般的愛/我看到他張開嘴時,就連心都掏出來了/一竄一竄的,給風以招搖”(《風與火》)。他的詩,句句關情,每一首都是站在故鄉向外看世界。猶如我在,我便與周匝世界同在,一起哀傷,一起受難,一起喝酒品人間珍饈佳肴。“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走就走好些/不然就要挨上幾鞭”“人被身後的日子/抽服帖了/人身後的日子/肯定有誰在抽它” (《看一頭牛拉犁》)由看牛拉犁聯想到人事的艱難,自然而貼切,發人深思。而在《查干淖爾漁夫》中,則把這這種人與世界同甘苦的理想表達得淋漓盡致:“即使生活如履薄冰/那也是我們的好日子/就像我們懷裡揣着的二鍋頭/你不妨喝上一口/那可是滿肚子的熱//即使你把薄冰挖一個窟窿/那也是我們的好日子/就像我們心頭的歌兒/只要順着繩索一扯/就像這湖裡湧出冰層的魚,美都要美死你”。詩人矚目所及,都有其自在的詩意,包括對一株小草的慎讀,有時也會有發自內心深處的關愛。“我對一株小草說,挺住/我看它又一次咬咬牙,把腰桿挺得筆直/挺直腰桿的樹,朝我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是說,兄弟呀,你看我是不是好樣的”(《我對一株小草說,挺住》),且不論小草意象的能指延伸維度,僅就其所指即便就是一棵小草,也足可讓人感動。“她改變不了自己作為一朵小花的命運/但她就這樣執着地開着/直到和日子一樣結出小小的果實”(《一朵小花靜悄悄地開》)。花對於世界,與詩人的詩對於這個世界,途殊而同歸。小花和詩人一樣,不能改變世界的風向,但是,它以自己堅定地開放,矢志不移的溫暖着這個多少有些冷漠的世界。

  傑哥小語是一位注重細節吟詠的詩人。他的詩,以固有的詩情緊密的和故鄉故事結合在一起,詩的感情色彩也由此變的濃重起來。“老鄉聚在一起/鄉音是酒/越飲就越容易把自己放醉/童年的古牆上//老家的稱呼/草鞋上裹的泥巴/土啊/連滲出的滴滴酒氣都滑落成/歡歌笑語/濾成青瓦房過濾的炊煙”(《鄉音是酒》)。妙哉!多麼漂亮的文字!“紅透的辣椒朵朵朝上是詩/空心面里裝滿了詩/芙蓉江里流淌着詩/溫泉里浸泡着詩/寬闊水的片片葉子上掛滿了詩/崎嶇山路是詩/油菜花上被蜜蜂采走的是詩/童年的笑聲是詩”(《鄉音是詩》)。兩首詩是上下篇,都力在表達詩人對故鄉的眷戀深情。由於“酒”“童年”“古牆”“笑語”“草鞋”“青瓦房”“炊煙”“紅透的辣椒”“空心面”“芙蓉江”“山路”“油菜花”這些意象有機的編織在一起,不單單是生動,更在於可愛。由於詩人的故鄉情結如此細膩入微,我們甚至也跟着到了貴州,與詩人一起瀏覽寫在大地上的詩卷,乃至釋卷之後甚至也想去那裡看看,是否那裡的鄉情真的像詩人吟詠的這樣嬌美,處處流淌着濃烈的詩香。讀傑哥小語的詩,一草,一木,一山,一人,一詩,皆在詩中回眸或者仰止。再如,爺爺,“如今啊/您的兒子都老了/您的孫子也有兒子了/您靜養着輩份也越來越高啊/可輩份越高就離得越遠”(《我不想把看您說成上墳》),“你去/給老阿媽抹一抹/老淚/給逝者/獻一朵花 //格桑花啊/讓我帶一朵回去 //播撒/成為種子”(《我不要記住你·寫在玉樹地震哀悼日》),這兩首詩,都寫的是詩人緬懷之情,前一首寫的是緬懷爺爺,是私情,后一首寫的是緬懷玉樹地震逝者,是公情。詩情真摯,讓人跟着一起流淚,但哀痛之外,由於緬懷,而有一股暖流滾滾襲來,讓人暖到心傷。

  孫嘉鐳的詩,粗讀雖屬於無地域寫作,與詩歌地理,似乎沒有必然聯繫,但是,細讀之後,恰恰他的這種寫作從另一個側面,呈現出貴州詩人詩風的多樣性。他的詩,語言流暢,自然而準確,這毫無阻隔的敘述,像在傍晚突然打開了窗子,看到日落前的景象,即使不悲壯,也得悲壯。 “我可以遺忘/整個世界 唯獨你 嘴唇/為我啟動的玫瑰 一粒/炫目的塵埃 一陣/日落之前的/痛楚//啊 湮沒的/孤寂 一滴流向內心的/清淚//鳥兒不再/鳴叫 只向/四周張望//我可以遺忘/整個世界 唯獨你 為我/背叛整個季節的/玫瑰 在你的/沉默里 我的內心/一片荒涼”(《遺忘》)詩人孫嘉鐳以他無地域詩作,其實更具地域性的特點。“大雪封山 只有/一束光芒可以依靠 鳥/飛過天空 水面/沒有波瀾//這是激情后的死亡/這是死亡后的沉寂//那些順着冰柱/滾落的 是誰的/憂傷 這些鋪天蓋地的/雪花 蒼白了/誰的記憶//大雪封山,只有/一束光芒可以依靠 那束/光芒照亮了 沒有犬吠的/村莊” (《大雪封山,只有一束光芒可以依靠》)。

  何天洋的詩,生動而簡潔,總給人一種靈動飄逸的感覺。《雪野剪影》詩中寫道:“大雪籠罩村莊/妹妹,你是雪野上/唯一生動的風景/你俯身撿拾柴草的姿勢/令整個冬天彎曲//高高懸崖上的雪/一生積澱的憂鬱/一片片深入內心//雪花落下來了/所有的鳥雀突然失語/寒冷 在我的鏡頭前/正襲擊你/初初出落的身段//往事一片片融化/又一片片堆積/這是你待字閨中的/最後一個冬日/此時,你迷濛的雙眼/在眺望誰//你沉默的唇邊又噙着/誰的安慰//妹妹,我不知道/明年的冬天還下不下雪/你還會不會/在大風吹過的雪野/傍雪而居”。妹妹安居何處?到底愛的是誰?顯然不必說得太清楚,有“往事一片片融化/又一片片堆積”,這已經足夠。“夜色漸涼的時刻/獨依危欄 思緒散亂/神秘的音樂泅水而來/無邊月色瀰漫心田/流連 荷影婆娑的一絲輕嘆/星月泠然/猛抬頭 恍惚又見/你婷婷玉立 秀髮披肩/在一汪秋水岸邊”(《夜色漸涼的時刻》),這些神思暢遊的詩句,在何天祥的詩里俯拾皆是。“看不見梅的身影/黃黃的梅子雨/趴在失落的芭蕉上/發出一聲聲寂寞的嘆息”“梅雨時節/黃黃的梅子/一個個/懸挂在風中/像未及兌現的諾言”(《梅雨時節》)“野馬沉思的樣子/使這個秋天再度深刻/草原和炊煙/是它揮之不去的依戀嗎/是誰 正靜靜聆聽/來自故鄉的遙遠呼喚//當雁群高空的鳴叫/跌落水面/大地 就這樣迎來了/又一個秋天” (《秋天》)。詩的最高品質是詩的動態美感;動是客觀事物必然狀態,反映在詩歌創作上,也必然是事物動態的表達。何天洋的詩,善於在兩個意象之間,準確使用連接的動詞,讓人讀他的詩,猶如穿行江河之上,無論是船在動,還是水在動,都不重要,關鍵是兩岸風景撲面,如浴春風,纏綿或者傷痛,都帶着情感的閃電。何天洋通過詩實現了虛實間動態重現同時,其詩的節奏、韻律、活力和方向,包括表現於外的動態、體現於內的動感、作用與他人的動情,等等,都取得了良好的詩意效果,也同時受到包括情感、理念、觀點等在內的經驗的浸染,有着詩美的藝術魅力。

  郭翰的詩,其獨立的文本風格,主要表現在對已成地域的歷史符號賦予詩的意象加以審視和考量,然後重新命名。這是郭翰詩歌創作的基本路徑,也是他的鮮明特色。“目光/被一串漸行漸遠的腳印掩埋/一行孤獨的文字/慢慢在前面延伸”(《古道拾憶》),“什麼都是黑的/除了紅櫻桃一樣深情的內心/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黑的/黑頭髮黑眼睛黑黑的肌膚/還有他們又臟又破又黑的衣服” “一個野馬馳騁也難以丈量的高原/只能用內心觸摸/每一道山 每一條河//猿人從這裡走過/先民從這裡走過/土司從這裡走過/盜匪從這裡走過/革命者從這裡走過/逃荒者從這裡走過/勘探隊從這裡走過/煤老闆從這裡走過/貧瘠的海拔越來越高/森林裡的樹木和動物卻越來越少” (《野馬川》),現實里的野馬川,是詩人近於地域符號的詩意定格,顯然都不是詩人所希望的。“穿過故園的籬笆/似乎又見 你甜美的笑靨/暖暖的 滋潤了我一夏/直到隆冬/高原的雪花大把飄灑/我仍然記得/當初你臉上的片片紅霞//三角梅/今夜 我不想說話/我只想 溫一壺酒/和你靜靜相守”(《三角梅》)。古道、野馬川、三角梅等這些,從詩中再次回到原來的名字,已經被詩人賦予了新的詩學層面的價值,而詩人的情感浸染也不可避免的轉而為他人所認同。下面這首詩中的“落葉”和“風景線” ,表現尤為出色;即使剝開它們隱喻的內核,我們也一樣可以感知,詩人在於賦予景物以建構意義上的雅思和妙想。“而今/也只有歲月的風/輕輕盪過你的疲憊/身影//陪伴你的風景/是否還在?//等你的季節/已經衰老” (《深秋的落葉》)。“街燈/穿透了瘋狂的音樂聲/帶走了美妙的旋律” (《風景線》)。在具象的語境中,我們也可以邊體驗詩句的蔥蘢,邊陪伴着詩人疲憊或者衰老,乃至看着街燈帶走美妙的旋律。下面這些詩句,尤為讓人感到惟妙惟肖:“歲月在座墊下悄悄 溜走/如同樹影/被一雙遠距離的目光盯着//貼在天邊的雲彩/緩緩地飄過廣場外/瘦柔的草垛/記憶永遠是一條河//帶着遺忘/的渴望//在人們相互敲響的鍵盤上/行色匆匆”(《記憶是一條河》)“思念在詩歌中慢慢變老/我魂牽夢繞的情人呵/我時時想念的故鄉/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讓我悄悄沉思/是什麼讓我隱隱難過 ”(《思鄉》)。當我們讀完郭翰的這些詩,不僅在詩學的層面分享到藝術的芬芳,更在於對詩人矚目所及的世界,我們讀到了重新命名后的深刻內涵。

  周平是一位背負責任的詩人。他的詩,文字簡暢,意象清達,有着鮮明的獨立文本意識。一景一詩一故事,皆堪為內心將略詩情的真實流淌。“所有文字里/最不起眼的字眼/提起它/總感到/很沉/很沉”“一句話/一旦脫口/才發現/一口井/原來很深//世界上/最短的語言/走完它/往往/耗盡一生”(周平:《我愛你》)。這首詩的文字十分簡約,細細品來,中間責任,力透紙背。如果說人的成熟是從知道自己該負什麼責任表現的,那麼一個詩人的成熟則從詠嘆責任開始的。“什麼時候/風剪斷臍帶/一條船/漂出了港/在海上寂寞成/一勾殘月/幽照故土鄉親//遠望,是父親的一隻眼/近看,是母親的一滴淚”“腳印/一腳深/一腳淺/烙在父親身上/是久治不愈的疤痕/烙在母親臉上/是一圈一圈的皺紋//台灣島呵/父母的牽挂/一個割捨不下的疼”(《台灣島》)。人生有多種角色,也就有多種責任。如果說愛是一個人做人起碼應負起的責任,那麼,愛國則是一個人最高責任。詩在於情感真摯,真摯之至,必然傳神,周平做到了。儘管他的詩,文字簡達,但是讀來悠遠深沉。從中體驗到生命的價值,在這首詩里,由“腳印”“父親”“疤痕”“母親”“皺紋”“台灣島”“牽挂”這一系列意象,表達了詩人嚮往祖國統一的公共理想。由此,說周平是一位具有公民意識和國家意識的詩人,也恰如其實。

  李遠剛的詩,在自覺實現詩化呈顯的同時,讓邊緣化的詩歌回到社會生活的中心,令人鼓舞。近些年來,詩歌陣地式微,受眾銳減,詩人逐步被邊緣化的現實和大批詩歌作品湧現的矛盾,日益突出。讀李遠剛的詩,我不僅有種由邊緣回到中心的感覺,而且感到詩人由夢幻回到了現實。李遠剛是一位作品頗豐的詩人,先後發表過《李遠剛詩歌選》、《播撒春天》、《雪裡行》、《紫林歡歌》等詩作及《涌動着生命張力的布依史詩 》、《杜鵑綻放百花艷》等多部作品。《走自己的路》是作者獻給改革開放三十周年的一篇力作。經貴州人民廣播電台配樂,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轉播后引起較大反響,並榮獲第四屆貴州省政府文藝獎。“有一個古老的神話,/追逐着鮮紅的太陽。/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奔向那明凈的月亮。”(《走自己的路》)。這是這首詩的開頭的一節。詩的語言鮮亮,音節鏗鏘有力。詩人用“神話”和“太陽”、“傳說”和“月亮”,兩組對仗的詩句,開宗明義,把人們的視野帶到神州大地,既有古典詩歌比興手法的意象神美,又有近於俳句爽朗的神韻。接下來,詩人以飽滿的激情,高歌詠頌30年神州變化,令人蕩氣迴腸。應該說,不僅是我國改革發展的30年,也是文學尤其是詩歌飛揚發展的30年。近30年來,儘管詩人經歷着一再被邊緣的苦悶,但是,我國新詩乘着改革強勁之風,詩人一直在探索釐清新詩發展的道路,在繼承傳統與發展之間,多詩體、多風格、多地域詩歌齊頭並進,競相崢嶸,使詩歌得到了空前的繁榮。李遠剛的朗誦詩《走自己的路》,是詩歌園地一朵芳葩。他的詩既是對傳統詩歌創作手法的繼承,也透射着新詩元素的光芒。

  海德格爾認為:詩是持存之創建。從“存在”的思入“詩”,並不是偶然突兀的,而是詩人經歷了一番沉思之漫遊的結果。《中國詩歌地理·貴陽九人詩選》是一本獨具地域文本精神的詩集。入選九位詩人主體創作風格,雖然不盡相同,但是,作為一本詩歌文本的持存與創建,其地域特色以及詩人從存在“思”的漫遊到入詩文本的創建,給人以鮮明的印象。無論粗讀還是細讀,都可分享到其文學價值和詩歌以外的情趣,進而享受詩歌的藝術經驗的快感。這些詩章即使不能代表貴州詩人主體創作的全部,但可窺一斑而知全豹。通觀貴州九人詩歌,可以看到貴州詩人良好的詩歌文本意識,總體上看他們堅持了主流詩歌的發展方向,少有網絡詩歌流派影響,並在繼承新詩歌創作成果的同時,有着自己的獨立創作精神。貴州詩人的詩,除了詩人的柔情,剛強,浪漫,唯美,感傷等等這些動態的要素介入詩的文本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參量,是貴州特定的地理山川人文環境潛存的詩歌元素,為詩人文本持存創建提供了獨特具象的可能。

  張昌軍:著有長篇小說《紅樹之戀》、中篇小說《謎局》、短篇小說《錢尾巴》、作品集《縷縷陽光》、《藍色的櫓歌》、《風梯上的笛》、論著《軍事指揮員修養概論》等出版。《紅樹之戀》,被譽為現代版水經注。先後在《詩刊》、《詩潮》、《海燕》、《綠風》、《歲月文學》等發表作品和文學評論,有作品選入《’新詩代年度詩選》、《2011年中國年度詩歌》等選本。曾主編《碧海文叢》、《詩歌月刊》藍海詩群專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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