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有些話你不說我也懂_3600字

當我第N次看到諸如地震中的母親用石塊割破靜脈用鮮血維持孩子的生命時，忍不住把眼睛轉向正在剝花生種子的你。­　

　　你的臉黑而瘦，才四十多歲的，皮膚已經粗糙得不像樣子。我想起城市裡那些養尊處優的女人，她們的一套化妝品就抵得上你大半年的勞動。四十多歲的她們，即使眼角有了魚尾紋卻依舊容光煥發。而你的鬢邊已經出現一縷觸目驚心的白髮。­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你抬頭看我一眼：“看啥呢？”我兀自一驚，失口道：“媽，要是我們在地震時被困了，你會不會也割破手指用你的血喂我呢？”“這孩子，好好的，哪兒來的地震啊？”“我是說假如，假如呢？”“那你會不會用同樣的方式救媽媽？”你仰起頭對上我的眼睛。我驚訝地張着嘴巴，不曾想你會這樣問。而且你用的不是“我”而是“媽媽”，像小時候對我說“媽媽抱抱”那樣用了這個寵溺的字眼，在你的眼裡，我永遠是個孩子。會不會救媽媽，會不會救媽媽…腦海開始激烈的爭鬥。媽媽，自己…我看到你清晰的眼睛，倒映着小小的我。你緩緩地開了口：“或許我會救你，因為你還那麼年輕…”你把我的頭髮輕輕撥到耳後，用愛憐的眼神看着我。你用的是或許，沒有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可就是這個模稜兩可的詞語讓我對自己剛才的猶豫不決懊惱不已。媽媽，我絲毫不懷疑你對我的愛。­　

　　直到現在衣櫃里還存放着嶄新的穿不上的衣服和鞋子。那些都是我小時候你為我做地，還未來得及穿就已經慢慢長大。撫摸着那雙小小的鞋子，想象着你到底把調皮的我哄睡后熬了多少個日夜一針一線地納鞋底，這是俗稱的“千層底”啊！多年之後讀起孟郊的那首《遊子吟》忍不住淚眼婆娑。­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輝。­　

　　我彷彿看到你欣慰的笑容，只因一個成品。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你贈予我的一切並把它當作理所當然，卻吝嗇給你一個滿足的微笑。­　

　　我想起兒時的我仰着天真的臉用稚嫩的童音說：“媽媽，長大后我一定好好孝順你，給你買很多好吃的。”你總是笑笑：“好啊，我等你快快長大。”­　

　　等我稍稍長大后聽到你和爸爸的調侃：“如果將來閨女住樓房，我還能幫她買菜做飯拖地，你到時候就是沒人要的糟老頭子了。”爸爸拉過一旁的弟弟：“兒子，長大后你管你爸不？”小小的弟弟像最初我一樣：“等我長大了就給你買好多好多好吃的…”你看我一眼：“小時候你也這麼說呢。”我想起你最初的那番話，有些自責。你為兒女操碎了心卻從來不把兒女贍養父母當作理所當然。­　

　　思想道德修養老師的一句“我們所謂的孝順總是和物質掛勾，其實只是在為自己不安的良心贖罪”讓我無地自容。媽媽，原來我總是說長大后怎樣孝順你卻從來不提現在如何懂事聽話。像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樣，我用一句傷人的“你不懂”搪邑了你多少次的關心。你的眼睛是怎樣暗淡下來，喃喃地說：“怎麼能這樣說媽媽呢？”你依舊用的是媽媽。烏鴉尚知反哺之情，羔羊亦有跪乳之義。而我卻用冷漠和叛逆回贈你的恩情。古人有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的恩情似海深，我不僅不知回報卻嫌煩你的嘮叨。­　

　　可是，媽媽，只是因為我記得你的生日，十一月初二，你就會在我給你打電話時你開心得像個孩子。你問我要不要吃餃子，給我送一碗要不？我說要要要，然後眼睛就濕了。同桌驚訝地說給誰打電話呢？那麼煽情。我咧開嘴：“我媽。”之後發短信說：媽媽生日快樂。我愛你。那句我愛你無論是用蹩腳的普通話還是家鄉話我都無法對你說出口，只能寫在文字里。­　

　　媽媽，記得某天晚上我給你讀曾經在你生日時寫下的《那句始終未說出口的我愛你》，一口氣讀完。你沉默了好久，然後說了一句讓我大跌眼鏡的話：“那你能聽話今天早點睡覺明天不賴床不？”我頓時啞口無言了。或許真的應了那句母勤女懶，我懶得要命，久而久之養成了晚睡晚起的壞習慣。我說：“媽，你真的就沒有別的說的？”“其實媽媽都懂的…”我特煽情地摟着你的脖子問道：“媽，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因為你是我女兒啊！”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在媽媽的寵愛里沉溺不願自拔。媽媽，為什麼你的愛不知疲憊，不畏勞苦，不求索取？為什麼你的眼睛總是像純凈而深情的海，我就像那隻永遠也走不出你的海的小小的船？你如此瘦弱，那豐厚肥腴的愛究竟蘊藏在什麼地方？你何以滿懷溫情地讓我吮干你的乳汁，吮大了自己，卻吮走了你的青春？真的僅僅只是因為那一句媽媽嗎？­　

　　媽媽，瘦弱的你挑起了這個家，看着房子由原來漏水的土房子變成磚瓦房，家裡帶電的東西不再是只有二十五瓦的燈泡，彩電取代了黑白電視…我知道這一切都離不開你的辛勞。在我的眼裡，你是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你總說，別人能做到的我為什麼做不到？所以再苦再累，能不勞煩別人你總是一個人承擔所有。在生活中你是個強者，在我面前你卻是弱者，註定輸給不懂事的我。無論我怎麼和你吵嘴鬥氣，你依舊會炒我最愛吃的菜，等我回來。這個需要用一輩子來完成的遊戲，你做了永遠的失敗者卻輸得心甘情願。如果說女人是弱者的代名詞，那麼媽媽就是強者的代言人，你用自己的強大保護着孩子，在無理取鬧的孩子面前卻心甘情願地低下頭，逆來順受。只是一個媽媽的稱謂，你就甘心肩負起一切，為我撐起一片藍天。­　

　　記憶里，你很少打我，依稀記得從你和爸爸的玩笑中得知小時候你在我的背上留下五個鮮紅的手指印。我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你一直對我寵愛有加，怎麼會如此狠心。直到讀了畢淑敏的《孩子，我為什麼打你》才明白世界上最聖潔的愛有時候會以這種殘酷的方式出現。至今我還記得這樣幾句話：孩子，我希望虛偽、懦弱、殘忍、狡詐這些最骯髒的品質，當你初次與它們接觸時，就感到切膚的疼痛，從此與它們永遠隔絕。我知道打人犯法，但這個世界給了為人父母者一項特殊的赦免：打是愛。世人將這一特權賦予母親，當我行使它的時候臂系千鈞。我便知道所有都是為我好。所以你才會在調皮的我從炕上摔下來碰到爐角時緊張得亂了手腳。撫摸着額頭若隱若現的傷疤，想象着你該是多麼的心疼。­　

　　媽媽，你的婚姻或許稱得上是不幸的。奶奶偏愛嬸嬸對你卻是百般刁難。我知道當時你的心眼小，受不了委屈。當姥姥和奶奶隔着門縫對罵時，你瘋了一般砸碎了家裡所有的東西，包括那個唯一值點錢的鐘錶。你被她逼瘋了，住進了醫院。不認識任何人。可是在看到我之後爸爸說這是咱妮兒時你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任誰也分不開。這些，我已經沒有記憶。是從爸爸和小姨的口中聽了個大概。我記得有一次因為奶奶你和爸爸又吵了起來，爸爸生氣地讓你去死，喝農藥去。他走後你一個人躲在屋裡哭泣，我跑到院子的一角偷偷抹眼淚，然後聽到你喚我。：“孩子，你捨得媽媽嗎？”我除了掉眼淚什麼都不會。你輕輕拭去我的淚：“傻孩子，又你在，媽媽一定好好活着，不然誰管你呢？”我們抱頭痛哭。如今，你和奶奶依舊不溫不火，但是總算有了好轉，我知道那是你的隱忍。最近的你那麼愛發脾氣，卻一直對我溫和的很。我慶幸爸爸也隱忍着不和你計較。這些年，你受了太多的苦，他或許也覺得欠你的。可是你從不向我訴苦，給我最好的生活，盡量滿足我想要的一切。­　

　　媽媽，我卻總是那麼自私。年少的我，走在可以為愛生為愛死的坎上。我愛的人不愛我，還有那些女人的無理咒罵百般刁難，讓我整日以淚洗面。一個恍惚就想用死來了結一切，至少這樣可以讓他記住我。我想，出一場車禍多好。信步走出校園。在校門口時突然接到爸爸的電話。我支支唔唔地說“沒事，挺好的。”“沒事多給你媽發發短信，她剛才還跟我說一直沒聯繫昨天還夢到你了…”不記得爸爸後來說了些什麼，只是頹坐在地上想起媽媽。我不能自私到此。那樣她會多麼難過啊！而後來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值得你放下所有，包括生命。那是父母賦予自己的。古人不剃頭髮，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而我又有什麼權力去銷毀它，為了那不值得的愛情嗎？只是因為我太年輕。­　

　　媽媽，當我再讀那些關於愛的奇迹的文字時便懂得了，愛沒有奇迹，因為愛本身就是一個奇迹。所以母親為了救墜樓的孩子跑出世界記錄，所以母親可以再冰天雪地脫下衣衫用鮮血寫出大大的SOS給女兒一條救援的道路，所以母親在孩子索要她的心臟為了討好女孩子時會毫不猶豫地給予，孩子摔倒時心臟還心疼地問，孩子，疼嗎？­　

　　媽媽，即使最初你說的是或許會救我，但我清楚的知道你會奮不顧身，因為我是你的女兒。媽媽，你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但我知道你愛我勝過你自己。每每看那些外國電影總是為爸爸媽媽對孩子說的那句我愛你熱淚盈框。你沒有用語言說卻用行動把母愛表現得淋漓盡致。你是全天下母親中的一個，卻又不同於任何一個。­　

　　沉浸在你的愛河裡，我去哪裡找，像你那麼好。­即使你不說，那些愛我也懂。我會努力做你的乖寶寶。好想好想說句我愛你。只是和你一樣 藏在心裡。可是那些未說出口的愛我真的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