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白雲上_3000字

《上》

　　在我們的世界里，時間是經，空間是緯，細細密密地編織出了一連串的悲歡離合，織出了極有規律的陰錯陽差。而在每一個轉角，每個繩結之中，其實都有一個秘密的記號。當時我們都渾然不知，卻在揮手之時，驀然之間發現一切脈絡歷歷在目，方才微笑着領悟到痛苦和憂傷的來處。 　

　　某一天，我收到了某所高中的錄取通知書，那學校雖離我家有點距離，可至少可以每天回家，畢竟那時從小就依賴着的家。從那天開始，我也就讓自己融入了一個新的環境，每天騎着自行車在風中揚起飄逸的秀髮來來回回。 　

　　從那以後，我瞳孔的角落也時不時地被你闖進，我們是同班，所以雖然你總在角落,可也逐漸被我發覺。你總喜歡在我不經意的時候默默地注視着我，用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輕輕地寫滿了我的名字，即使如此卻還是躲着我遠遠地走開……你就是那樣的人，每當想到你，心中就會溫暖而充實，那就是陽光的感覺；我——就是這麼愛上了你。 　

　　有一次，因為在學校里和同學鬧了點小矛盾心情不好，就牽着自行車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驀地發現林立的芒果樹後有一片空地，空地中獨佇着一棵挺拔繁茂的榕樹，樹榦還垂下了個鞦韆。我不禁走了進去后，才發覺猶如進入了童話世界，那路也早已被林立的樹遮蔽；從此，那裡也就成了我的天堂。 　

　　每當下午放學只要是晴天，我就不管自己心裡是晴天還是陰天，總喜歡到那兒坐在鞦韆上仰望着藍天白雲，直到日暮才肯依依不捨地回家。周而復始，日復一日。終於在一個夏日，你也在不經意的機緣巧合中來到了這裡，鑄造了只屬於我們的第一次相遇。 　

　　你怯怯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也因為害羞，只好低着頭輕輕地說：“我喜歡這裡的天空和白雲。” 　

　　“哦……這裡的天空和白雲比較不一樣嗎？” 　

　　“嗯……比較不一樣。” 　

　　…… 　

　　就這樣我們淡淡地調侃了幾句彼此就都沉默了，可這在不經意中卻成了一個只屬於我們的開始。之後有好幾次我們都在那裡相遇，雖然有時候一兩小時都說不上一句話，雖然每到黃昏都得不舍地回家，但還是好開心。好景不長，不久我就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得搬家，更得轉學。在那學校里，我沒向任何人告別，當然——也包括了你。那時候我是真的不想跟你告別嗎？還是想跟你告別？其實，我也不懂。 　

　　但在搬家的前一天，我一直坐在那榕樹下的鞦韆上仰望着天空和白雲。我為什麼要呆在這裡？我也不曉得，或許我眷戀着這片土地，或許我更眷戀這裡的天空和白雲，還是……心中的憂思愁緒似乎幻化成了白雲糾結在一起，午後的天空本該蔚藍，現在卻充滿着灰暗。可心中的一絲希冀依舊帶着期盼的眼眸在等待，滴答滴答的雨滴也已開始隨風飄揚。仰望，天空和白雲已被灰暗完全遮蔽，雨愈來愈大，自己全身也已經被完全淋濕，頭髮散亂地貼在臉上，懷裡揣着的一根火柴不得不被熄滅。 　

　　當我意欲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遠方的雨霧中佇立。當我想走近看清時，他卻立即轉身離去……最後，我也只好無奈地自蔑地笑着離去。轉學、搬家的那一天，在學校、在路上、在映入我瞳孔的每一個角落都沒發現你，而我只好帶着几絲空洞、幾縷落寞孤獨地離去。 　

　　在我離開那個地方沒幾天，那裡就被開始動工建造一所私立大學。由於資金雄厚，兩三年的時間就完全竣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建造了所高等學府，在社會上當然掀起了令人驚嘆的浪潮。優越的環境再加上雄厚的師資力量，不知讓多少莘莘學子分外眼紅，當然也包括我。那時候我也正是高三畢業班的學生，夙興夜寐更是為了考上那所大學。不是因為那時高等學府我才嚮往，只為那片土地懸挂着我那段惦念已久的回憶。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踏進了那多少人都望塵莫及的門檻。開學的第一天，我就在校園裡亂闖，始終找不到那棵榕樹。日暮西落，心中的希冀就像夕陽在地平線上掙扎。正當我想放棄之際，遠遠地看到你就在那榕樹下坐着，可就是少了那低垂的鞦韆、多了條可以靠背的長藤椅，你就是坐在那長藤椅上悠哉悠哉地仰望天空和白雲——這一幕悄悄地映入了我的視網膜，我並沒有欣喜若狂，只是心情依舊雀躍，更多的是久違的慰藉，就像忽然揀到了那小時侯充滿童話的夢。 　

　　在不知不覺中我逐漸走近了你，以前那個容易羞澀的小男孩的臉蛋，現在已經染滿了陽光而成熟的味道。你忽然意識地轉頭看到了我就楞了一下，方才微笑着對我說：“你終於來了。” 　

　　你的話讓我有點錯愕，“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你聽了就慢慢地站起身來對我輕輕地說：“因為你曾經說過你喜歡這裡的白雲和天空，不是嗎？” 　

　　“嗯……”你的話讓我忽然有種莫名的感動。 　

　　從那以後，只要天沒有下雨，我們幾乎每天的午後都不約而同地在那裡相遇，似乎成了種無言的約定。有你的日子讓我再度擁有了陽光的感覺，溫暖而充實。有時候我們東南西北地從社會主義現代化，都可以扯到小時候到了幾歲還戒不掉咬着奶嘴或尿床的習慣——無話不談；當然還有時候兩個人都在沉默着，似乎在深沉地思索着什麼，其實只是在做白日夢或腦海一片空白地望着藍天白雲發獃而已…… 　

　　有一次，我在老師面前受了點委屈，就跑到了榕樹下坐在長藤椅上哭泣。在後知后覺中，你早已坐在了我身邊，我控制不了自己，就靠在你懷裡扯着你的衣領哭泣，而你也只是傻傻地沉默地妥協而已。待到日落染紅了天，我也才停止了哭泣，你見我緩和了下來就開始想方設法地逗我開心、逗我笑，我也雨過天晴了，就和你一直在那裡打打鬧鬧。直到如血晚霞完全褪去，留下了一片清澈的藍紫色的夜空，白雲依稀可見……在夜色的熏陶下，你深情地對我說：“當天空沒了白雲，那麼白雲會寂寞嗎？當白雲沒了天空，那麼白雲又該到哪裡停泊？當我沒了你，我會寂寞；當你沒了我，你還會想我嗎？” 　

　　聽着這老套的台詞，我突然好想笑你，但感覺到更多的卻是溫馨，“天空離不開白雲，白雲也離不開天空，呵。”可說到這裡，不免有一絲惆悵，“可天空和白雲能在一起到永遠，我們也能就這樣一起到永遠嗎？” 　

　　“當然可以，因為我一直愛着你。”你深沉的眼眸中溢滿了溫柔。 　

　　我無奈地對你笑着說：“那你告訴我，你愛我——能愛我多久？‘永遠’又有多遠？” 　

你本望着我的眼眸隨着緩慢的轉頭，仰望着逐漸月明星稀的夜空說：“我不知道永遠有多遠，但我知道我對你的愛將比永遠還要遠。” 　

　　你輕柔的嗓音，深沉的眼眸，讓我幸福得快要窒息；你的承諾，你的真心，像陷阱一樣徹底地俘獲了我的心。我靠在你懷裡，坐在榕樹下的長藤椅上，在夜空下的我們就像那逃難中的王子和公主，好希望時間就停滯在這瞬間，用生命的指尖輕輕地劃出永恆的弧線，讓這童話般的幸福停留到永遠、永遠…… 　

　　從那天之後的日子裡，你就一直守在我身邊——疼着我，寵着我，愛着我，保護我。幾乎每天都陪我在榕樹下守望着藍天白雲聊天，只給我溫柔沒挫折。知道我不懂得照顧自己，就時常對我噓寒問暖——今天吃得飽嗎？昨晚睡得好嗎？夜裡會冷嗎？有沒有多穿件衣服……以前那容易羞澀的小男孩在我面前總不敢多吭半聲，現在居然變得那麼羅嗦，甚至比我媽還羅嗦，想想倒覺得挺可笑的。可我不那麼容易就妥協你，總喜歡撅着嘴跟你耍賴抗議。因為你也時常為了某些事情熬夜通宵當夜貓子，而且有時候也都比我還挑食，時不時地感冒咳嗽，自己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常常更需要我來提醒你。但每當我反駁你，你卻霸道地找種種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推辭。那時候贏的似乎總是你，我不服氣，為了對付你就不理你，而你也只得乖乖地露出跟被拋棄的流浪狗一樣百分百可憐的表情，屁顛屁顛地在我身後乞求着原諒你，而我依舊撅着嘴，殘酷地不給你絲毫的同情，但心裡卻在暗自竊喜……就這樣，我們共同攜手走過了一個夏天，一個秋天，一個冬天，一個春天。 　

　　我們又回到了夏天，去年相遇時的季節。今天又是新學年的開始，我漫步在校園裡，重溫着、回憶着去年的今天還在這裡亂闖，尋找那有點殘缺的夢，現在感覺起來似乎有種久違的韻味。沐浴在花的芬芳里，踏在綠茵草地上，身旁林立的樹撒下的蔭翳如我雀躍般的心情。在走向那榕樹的路上，眼前的一幕一景，勾勒起了過去在這裡的回憶，就像透過高腳杯看着小時侯眷戀着的泡沫劇。 　

　　當我漫步在綠蔭大道上，還沉溺在回憶的海洋里的時候，遠遠望見了那古榕。突然，一幕我意想不到的畫面映入了我的視網膜，不禁逐漸走進，也越來越清晰——一個女孩深情地挽着你的手跟你嬉笑着，而你對那女孩側面的笑靨也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一直獃獃的佇立在你們身後，一臉錯愕。當你下意識地轉頭看到我就在身後，看到我異樣的表情就楞楞地傻在那裡，你的瞳孔放大，出賣了你自己。 　

　　（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