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_3000字

那一天是我遇上事情跑到你教室找你。你穿了純白的高領毛衣，滿臉斯文而溫和的笑容。我問你你是誰啊，你給我叫楊樹出來。你說我就是呀，你找我呀。我說你就是楊樹啊，你笑笑。　

　　楊樹。　

　　那一天，我們倆成了朋友。我把你拉到頂樓吹風，問你我是不是很霸道呀，你笑得好邪。那個時候我已經毫無顧忌地把我敞開在你面前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是個好人。　

　　我有時候確實挺霸道的，任性，而且蠻不講理。但你總是默默忍受着。你總喜歡看着我不做聲，眼睛里充滿了愛憐。我心裡清楚。你也一樣。你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靜靜看着我在人前在舞台上張牙舞爪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只到我退下來累得想睡的時候拍拍我的肩，然後溫暖地和我抱一抱。偶爾我看着你看我的眼神，我難過得想要哭。我不知道為什麼，在別人面前我就跟一大尾巴狼似的，可每次看着你那180厘米的個頭，我總是習慣性地讓你照顧着，那時候的我特安靜。　

　　拉拉，你就像狼。你對我說。　

　　是啊，我像狼一樣。墮落着。你說得沒錯。　

　　這年頭流行女子野蠻，我也不例外。我總是很霸道地打我身邊的男生。儘管我知道，他們都是在讓着我，放任我。我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但每次我站在你面前的時候我的手落下去都那麼輕。你不是不知道。別人說我從來不知道對男生溫柔。你笑笑。我笑笑。我們的默契，嘿嘿。我總會說。後來我發現這個世界上暴力的女生不止我一個，於是我看着你被蹂躪得遍體鱗傷，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哭，然後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你不應該被打的，真的。為什麼我笑吟吟地看着你的時候，突然就難過了呢。　

　　很多次你用單車帶着我去踢球。我躺在草地上看你們奔跑，汗水和淚水，一起澆一起笑，那些日子云淡風輕，天藍藍。跟你呆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用想功課，你用單車載了我盪遍大街小巷，跟着我找那些遙遠的小吃，跑回遊樂場開小時候玩過的大炮飛機坦克，你說我就像個小瘋子，我戲稱你就是我的保鏢加車夫加酒肉朋友加玩伴，我閉着眼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什麼東西叫做幸福。　

　　我不是不知道，在我心裡你又怎麼會只是那些玩伴。　

　　那一天你告訴我，你有女朋友了。我知趣地離開，走得遠點。我們不能再天天沒大沒小地黏在一起。我有時候會對你說，楊樹，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不要只顧着薇。你看着我很認真地點點頭。你對我說，拉拉你終於長大了。我以為我要保護你一輩子的，現在我覺得好放心。　

　　我們都笑笑。　

　　我也有了男友，是你的死黨。只是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去球場，從來沒有一起去尋找那些小吃，從來沒有在一起覺得那麼開心過。每次我都是抱着書從你最後一排的座位旁安靜地離開。我的目光停在你身邊的她，有些難過。　

　　我們走得好遠好遠。　

　　那一天。我的男友和你的薇一起去了Y地，而我和你留下。薇從你身邊走掉的那天起，我發覺你的眼神中，落寞。　

　　楊樹，還記得你說我像只狼么。　

　　記得的。　

　　而此時在我心裡，你又何嘗不是。　

　　孤單的時候我會跑到你教室門口看着你。我們依然去樓頂看天。我笑嘻嘻地說，總有一天我會讓這一刻成為永恆的呀，兩隻狼面對着天空的沉默。　

　　我選擇了喧囂，而你選擇了沉默。　

　　我不知道，命運的輪迴是不是安排由我來照顧你。保護你。　

　　而你，那麼需要人照料。我對着你的眼神說，如果你願意，我照顧你。你放心，我做得到的。　

　　記得那一天，你遇見了安安。我笑着離開。　

　　而我，又怎麼放心得下。　

　　你站在校園最喧囂的地方盡情揮灑着，陽光下你的身影那麼瀟洒那麼自如。我看見安安的美麗因為你的出色而增添了色彩，無論走到哪裡你們都是一對。只是你的眼神依然遊離，似乎從來都沒有安定過。安安無微不至地包圍着你的一切，我說，楊樹，安就是你的太陽，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別讓我失望喲。　

　　那一刻，你笑得好帥氣。　

　　安安不是不知道。田徑會上你勝利后的擁抱，遊藝活動上得到的小禮物，都無一例外地送給了我。我很認真地問安，你會不會介意。安微微笑着，笑得很勉強。　

　　安安最後還是離開了。不過不是因為我。　

　　很長一段日子，我不再去你的教室門口，看着你。黃昏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樓頂上，吹風。　

　　那一天我們分班。你坐在我前面。　

　　上數學課的時候我撐着課本在座位下面給你畫像。你總是趴在座位上睡覺，安靜地睡着。一個星期後，你坐到我的左邊。我對你不再溫柔，踩腳揪耳朵捏鼻子掐胳膊，你總睜着紅紅的雙眼央求我，再睡一會嘛。楊樹！太陽都起床了，昨天晚上又幹什麼去了啊？！再不起來我打你屁股！我對着你咬牙切齒地“發火”。不過這一招只能堅持三分鐘，三分鐘后我興奮地轉過頭想分享老師出洋相的喜悅，卻發現你正睡得香甜。　

　　罷罷，看着你睡相可愛至極，不忍心吵醒你。自習的時候你寫了張字條，拉拉，我們都是狼，只是我在墮落，你在奮進。　

　　我的心彷彿被抽空了，疼。　

　　那一天。所有人都說，我們戀愛了。　

　　我趴在課桌上痛苦地呻吟，左手緊緊攥着你的右手。你看着我汗珠從額上流下的樣子你的眼神好渙散。我說，楊樹，給我抄筆記。你說怎麼可以呀，你抓着我的右手呢。於是我鬆開了抓着你的手，你伸過左手牽了我。我伏在桌上仰着頭看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忘記了疼。　

　　從那以後你每天督促我按時吃藥。你說，拉拉，你不可以沒人照料的。你不需要別人照料你，你也要愛惜自己呀。你這樣子弄得我難受。你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無辜。　

　　我知道，我讓我們都心疼了。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從教室外面跑回來，撅着嘴。你說，有人欺負你了？我點點頭，滿臉的任性。你拉了我直奔操場，喊着你的兄弟。我一臉驚訝望着你，楊樹，不必要吧？　

　　要的。你說。後來我看見無數的雪球向對面的男生飛去，我聽見你大叫：“你竟敢來欺負拉拉啊！”臉上寫滿了執著。我站在雪地里看着你的身影，被感動得一塌糊塗。那一刻我深深地知道，我們會是一生一世的朋友。　

　　比友情多一份迷醉，比愛情多一份清醒，——多好呵。　

　　那一天，那一天。我們的軌道越走越遠，你說我們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坐在同一個校園的樓頂上吹風了。我說楊樹你現在感覺着的是什麼。你沉默。　

　　我心底里湧起一陣憂愁。我知道你說的話，那麼刺耳卻真實。　

　　聖誕晚上同學聚會。你一個人喝了很多很多酒。你把我推開，你說拉拉你不要管我我沒事的你讓我喝。我知道你不會醉，但是喝酒傷身呵你知道么。我什麼都沒說。我一個人坐在牆角看着大家吵吵鬧鬧嘻嘻哈哈，看着你一個人舉着酒瓶自顧自的喝。我開始難過我什麼忙都幫不了。我躺在軟軟的沙發里我的眼淚不停地流。你沒醉，我看見你朝我笑笑，走過來拉起我。拉拉，我們出去。　

　　聖誕夜。人群中我們依然沉默，像狼一樣獨自穿行。　

　　我們回到了校園。坐在樓頂吹風。深邃的夜。我看不清你的臉。我們坐得很近，靠得很近。你突然對我說，拉拉我那天去打架了。我挨了一刀。　

　　震驚！　

　　沒有月光，我望着你的臉。我摸到了你腰間的傷口，我沉默。　

　　過了很久，你突然轉過身抱住我。　

　　一切都會好的。放心吧，我沒事。　

　　那一天。　

　　再沒有那一天了。忘記了要彼此告別，空氣里只剩下回憶和祝福的香氣。　

　　記得那一天上帝安排我們見了面/我知道我已經看到了春天/記得那一天帶着想你的日夜期盼/迫切地不知道何時再相見/記得那一天等待在心中點起火焰/我彷彿看到了命運的終點/記得那一天你像是丟不掉的煙/瀰漫著我再也驅趕不散/那一天那一天我丟掉了你/像個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心裡/已烙上了印永遠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