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軼事

　　揚州的安宜至今還是個縣城，周圍的縣早就改市了。安宜沒改市，別人說老薑有一定責任。我就不信，會計師事務所的老薑，挂名的副所長而已，螳臂還能擋車。但後來聽權威人士講，在改市申報材料的過程中，虛假浮誇的數據被人揭發，據說揭發的人與老薑是至深好友。這件事是個迷，也是我心中的痛。如果真是老薑使壞，讓安宜改不了市，誤了全縣90萬人民群眾的前程。我第一個就饒不了他。如何評價老薑，我想說幾件事給你們聽。

　　一、局長不當了

　　老薑今年70歲，大名姜維新，他廋弱文靜,面色棕黑,眼睛炯炯有神。他是文革前的南大高材生，畢業後主動報名到內蒙支邊教學，這一教就是二十年。因體弱多病，家屬孩子又不在身邊，老薑調動回安宜了。老薑被安排到縣審計局當局長，一當又是十年。

　　審計局與審計師事務所脫鉤改制那年，老薑虛59歲。那年，我剛分配到審計事務所工作，20歲出頭。事務所要離開審計局的懷抱，走向市場，自謀出路，象沒爹沒娘的孩子一樣，所里七八個人都很迷茫。我找到姜局長，訴說心中的擔心與不安。所里其他人也去找姜局長，一個個心神不寧，滿面愁容。姜局長很體貼我們，他說，把你們放出去讓人不放心，國家審計是政府行為，社會審計是市場服務，脫離審計局的支持，你們要下海學游泳了。望着我們年輕人渴求期盼的眼神，姜局長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一周后，姜局長作出的選擇令我們驚訝不已。姜局長提前兩年辦了退休手續，決定陪我們下海，去會計師事務所同我們一道打拚。我們事務所幾個年輕人欣喜若狂，把姜局長圍緊了，歡呼、雀躍。姜局長卻很平靜，他說：“我覺得選擇會計師事務所能年輕心態，國家經濟發展離不開會計師事務所的發展，有眼光的年輕人應該不放棄在會計事務所的鍛煉機會。”

　　以後的日子裡，姜局長不再是審計局局長，他同我們一道，從會計師事務所的重新組建到掛牌營業，運籌帷幄，吃苦耐勞，他的敬業精神和對我們年輕人的關愛十分令人感佩。會計師事務所正式成立，不再是局長的老薑也拒絕了事務所所長的職務，他挂名擔任副所長，無職無權，卻幹了許多分外事。他說，讓年輕人主持工作，施展才華，他心裡舒坦得很。

　　二、休閑中心的卧底

　　審計事務所與審計局脫鉤變成了全國統一的會計師事務所。我們搬出審計局大院，租用了一套民房辦公。在事務所工作的弟兄們也身價大跌，同我一年進所的小吳倍感困惱。小吳畢業后被分配到審計局下屬的事業單位審計事務所工作。他個頭高挑，是個小帥哥，經人介紹，他與中醫院的護士小蒯相戀了。小蒯身材勻稱，有氣質，與小吳在一起，也算是天作之合了。可是，自從審計事務所改制下放后，原先的事業單位性質沒有了，事業人員的性質也沒有了。當時，會計師事務所的業務沒有保障，前景也不明朗。戀愛中的小吳、小蒯都有點蔫了。小吳變了，變得寡言少語。小蒯的情緒也時常波動，煩躁不安。這對小青年的戀愛是否經得起考驗，這讓事務所同仁們心中惴惴不安。

　　一段時間裡，小吳自暴自棄，他盡量躲着大家，也躲着小蒯，沒事就去休閑中心休閑，在雲遮霧繞里尋找精神寄託。老薑勸他許多次，都不起作用。後來，奇怪的事發生了，當小吳不在的時候，老薑也失蹤了。誰也沒想到，老薑為了保護小吳，為了不讓小吳出差錯，他竟然跟蹤尾隨小吳，在休閑中心當起了卧底。起初，小吳進休閑中心，桑拿過後，就四仰八叉地昏睡，話也不說，飯也經常忘了吃。休閑中心小姐格外關注小吳，這一撥走了，那一撥又來。小姐們嗲聲嗲氣地問候小吳，用低俗的肢體語言挑逗小吳。不該發生的事情會不會發生呢，涉世不深的小吳着實讓人擔心。小姐向小吳推介服務項目，態度曖昧而神秘。

　　在休閑中心,小吳有幾次看到了老薑的身影,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呢？有一次,一位小姐把小吳連拖帶拽架着走出休息室,卻不料竟然頂頭撞上了老薑。小吳滿臉尷尬，甩開小姐退回了休息室。第二天，小吳換了一家休閑中心，一陣桑拉過後，鬼使神差，他被一位小姐領進了一間暗室，門關上了。幾乎是關門的同時，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來，門外是老薑呼喚小吳的聲音。門開了，老薑如臨大敵，拉起小吳就走，像是躲避一場瘟疫。老薑與小吳相視無語，心中卻澎湃着洶湧的浪花。碰巧就在這一天，這家休閑中心遭到公安機關突擊檢查。如果不是老薑的精心呵護，小吳真的會出事！人生迷途中的小吳遇到了老薑，這是小吳的幸運。老薑關愛小吳的程度就像父親看護自己的孩子。如今的小吳已經做了孩子的父親，他和小蒯的愛情經受考驗后修成正果。小吳現在是這家會計師事務所所長，年輕有為。

　　三、老將掛上帥印

　　會計師事務所正式走向市場后，剛好碰上一波企業改制的浪潮。安宜的幾個原國有大企業都在改制名單之中。縣裡由體改委牽頭改制，資產評估工作委託幾個會計師事務所分頭進行。資產評估工作首先在某機械製造企業展開，初評的資產評估報告，確定該企業擁有凈資產4000多萬元。針對這個數字，多數人認為縮水太厲害，縣領導疑惑，工廠職工不滿，全縣上下議論紛紛。在這節骨眼上，縣領導想到了老薑，許多群眾也想到了老薑。老薑終於被請出來，擔任了體改委改制工作總顧問，負責資產評估認證核實工作。老薑沒有推託這個頭銜，儘管與他的會計師事務所副所長的身份不相符合，與他體弱多病的體質不相適應，但是他覺得這是一種榮譽和責任，防止國有資產流失，這件事太重要太有意義了。

　　老薑帶上一幫人,重返某機械製造企業,兵分三路,一路核實該企業帳務跨期調整情況,一路核實材料產品盤點情況,還有一路專門摸排隱匿假報資產的線索。經過十多天沒日沒夜的苦幹,資產評估核實的凈資產猛增1000多萬元。流出去的黃燦燦、白花花的真金白銀又流了回來，幹部群眾倍感欣慰。這幾乎流失的1000多萬元中,有的從賬面結轉的科目消失,其中居然有一筆應收賬款,從上年結轉下年時消失了200多萬元。在倉庫盤點時，老薑對一堆報廢的半成品注目良久，他要求派人清理，廠方不支持，老薑赤膊上陣，與事務所幾個年輕人花了一天時間，清理出正品合格的半成品800多件，價值300多萬元。

　　以後的改制資產評估，不管是那個會計師事務所的項目，老薑都事必躬親。大智慧繳械了小聰明，那些在資產評估上作文章，企圖中飽私囊的人士不得不有所收斂，不得不佩服老薑的公信力。某釀酒企業，知道老薑率隊來進行資產評估，主動把賬面的凈資產調增400多萬元，其中五星品牌酒從每500克1元調整到500克12元，價值增加12倍。

　　四、傷筋動骨不能含糊

　　老薑做局長時並不出名，進了會計師事務所后卻聲名大噪，除了改制資產評估樹起的威望，這還得益於一次會計鑒定業務發揮的作用。

　　某鄉鎮水電站站長、會計等共四人，從縣局爭取到扶持資金8萬元。這8萬元沒有在鄉鎮水電站入帳。接到舉報后，司法機關調查發現，這8萬元在水電站下屬的一個小公司入帳。這個小公司是站長會計合辦的私人企業。司法機關將水電站四個人以涉嫌共同貪污罪立案，站長被刑事拘留。被立案的嫌疑人家屬不相信共同貪污的事實，經人介紹，他們找到了會計事務所的老薑，請他做會計鑒定。

　　老薑組織人實地查帳，發現水電站從縣裡爭取到的資金進小公司入帳的8萬元，已被明確列入其他應付款科目，而且這8萬元還作了專項儲存。未發現挪用及貪污的行為。老薑又經過進一步查證，發現小公司曾經分紅8萬元，站長會計都領過分紅，但分紅領款的事情發生在爭取縣局資金下達的前一年。司法機關沒有做過細的調查，根據縣局8萬元入個人公司，及個人公司分錢的事實，輕率地認定站長會計涉嫌共同貪污8萬元。站長會計迫於種種壓力，竟然也承認共同貪污了扶持資金。司法機關一般不配備專職會計，水電站人員本身也不精通會計，時間長了，把分紅的8萬元誤認為分贓。一樁錯案就這樣糊裡糊塗地發生了。老薑深感事態的嚴重，四個人被司法機關調查，而且已經採取了強制措施，這個案翻不翻，怎麼翻，老薑心理壓力很大。老薑一遍遍地核查帳務，認定事實，事實確鑿。老薑知道，同司法機關打交道不能意氣用事，司法機關是強勢機關，疏通不得法，效果也會打折扣。老薑運用了三管齊下的方法，一是找辦案人員通報情況，二是拜訪司法機關領導，三是與嫌疑人聘請的律師商量對策。一周之後，司法機關主動釋放了嫌疑人，同時撤銷了案件。曾經的幾位嫌疑人和其家屬，齊聚在會計師事務所，向老薑傾訴着感激之情，並且呈送了一面上書“天理公正”的錦旗。

　　老薑的故事很多，但我的心結仍然是關於安宜縣改市的時候，老薑有沒有起到過負面影響。終於有一次得到機會，我向老薑探聽傳言中的事情。老薑沒有正面回答，他說，我們安宜縣民風淳樸，說真話的正直人會有，我從心裡支持他們，敬佩他們。聽老薑一番話，我心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