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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燉豆腐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三十的年夜飯歷來是莊重的,即使到了現在,我們已習慣了晚上只喝碗小米粥的健康方式,三十晚上也必須認真的打破常規,因為家有八十一歲的老婆婆。

  九個菜一個湯擺上桌,什麼鮑魚海參她全然不在眼裡,只是倭着嘴板着手指認真地數着:有魚,完整的魚,有雞,滿滿的一鍋燉雞,有肉,大塊的肉,最後還要有一個最便宜卻最有彩頭的菜,那就是豆腐。齊了,她就會嘟嘟囔囔地笑着說:真好,真好,明年咱全家人都有雞有肉還有魚,全家都有福(豆腐)。

  公公去世后,我接手了準備祭品的任務。第一次看見婆婆很認真地在廚房用油煎豆腐和魚,從此知道,祭品中無論其他東西怎麼搭配,豆腐和魚是一定要有的。遞給我的時候,婆婆小聲地說:祭品是一定要過油的,知道嘛。我不敢追究緣由,怕招惹更多的傷感,心底卻知道,豆腐在一個家的生活價值和意義。

  我喜歡吃豆腐,在我成長的環境里,那些記憶是美好的,像豆腐一樣的淳樸而乾淨,而不像在婆婆家感受到的那樣沉重和肅穆。

  小時候住在山溝里,家境艱難,一日三餐的菜基本都是母親帶着我們兄妹親自種的,吃什麼自然要根據地里收穫什麼,常常是連續三五天只吃一種菜,沒有肉,沒有油,放點醬油就是一種奢侈。所以趕上某個連隊的食堂賣豆腐,那簡直就是過節一般的幸福。記憶里,總有一早去各食堂轉悠,看見哪個食堂一早架起了水磨,小戰士開始磨豆子了,我和哥哥就會飛奔回家,大聲地向母親報喜。然後從母親手裡接過一毛錢,拿上一個大鐵盆再飛奔回食堂,一路上都是醬油煮豆腐的芳香。一直到數十年後,做豆腐只要不放醬油,我似乎就不會做。

  那個歲月里飢餓和饞是每一天都必須面對的磨練,可,現在想想,那些磨練都成了最美好的記憶。

  兒子在天津讀書時,我愛上了天津街頭的“老豆腐”,自然還有天津那種吃老豆腐的親切。隨意地穿個花褲拖鞋,蓬着枕頭痕迹清晰的頭,往路邊那麼一坐,要上碗飄着黃花菜木耳屑的老豆腐,再要上塊巨大無比的炸油餅,嘻嘻呼呼地就喝起來,全然不必在意吃相,也全然沒有人去在意你的儀錶,那感覺用天津話說:真嗰啊。這大約也就是天津這個直轄市一直被人們看做最土的直轄市的緣由吧,可正是這點不失的自然,卻成了我心底的最愛。那感覺直接是,坐在自家炕頭喝糊糊的人情味。

  有時我會發奇想,所謂的進步和文明,就是讓人和人的關係越來越不自然,越來越唱戲般的虛假嗎,正如這吃喝,本該就是彼此最真實的狀態,大約真的沒有什麼傷大雅可說。任何一種方式各有利弊,為什麼一定要用一種徹底替代一種才叫做“進步”。返璞歸真也許還是所謂進步的最後目標呢,所以我們大可不必走的太遠吧。

  時代在進步,我也學會了許多豆腐的做法,衣冠楚楚的到個飯店點菜,我也喜歡點上一道豆腐菜,可再也吃不出從前的味道。泰山有道名菜,叫“三白”,就是泰山上的天然泉水燉山上長的白菜,和山泉水做的豆腐。菜品可真是淳樸到極致的模樣,清水裡飄着嫩綠的白菜葉和醇厚潔白的豆腐,其餘的什麼都沒有,看了讓人心底一動,恍若尋得了點什麼,但,一上口,全然還是了今日的矯情,不是從前天然的滋味……

  新年已過,豆腐還是要繼續吃的,只是希望吃出點屬於自己的真正味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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