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聲

　　有些時候，我們很努力地傾聽內心的聲音，卻未必聽得清楚；有些時候，我們關上了心門，想向世界妥協，卻總有另外一些聲音來敲門。-----------題記

　　那年她還在三字頭的年齡，卻已是我的越級上司。說不上好感，彼此平淡。只是每日怕遲到被她撞見，只能咬着牙蹬着高跟鞋站地鐵，下車后抄着一條飄過丁香味兒的長長的上坡衚衕踩着上班的鈴聲入門。日子如水而逝。

　　卻忽有交集。

　　她的車毫無裝飾，一如她從不見長的短髮，但是健談。所以自然而然地聊到她的生活，她的女兒，甚至她的成長故事都不算出人意料，我亦能自認得體又不是殷勤地附和。偶爾轉頭看看窗外，真晴朗啊。彼時似乎也是這樣的四月天，空氣清轉流暢。車內沒有音樂，她的聲線偏粗，很能抓住人的那種程度。一切正常，以我們熟識的程度。

　　然後不知怎麼就說到了失眠。我記得我側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一直很大很亮，那時在偏西的陽光照耀下，竟沒有眯眼，讓人羨慕，只是黑眼圈真的有點重。而且，奇異地，那眼中的光綵帶着點羞澀，還有點……自嘲。

　　彼時我尚年輕，人生經驗以意氣為主，回應的內容大概也只是自己那點可憐的對該類問題的理解，只可稱附和，毫無建議可言。深心中卻還聰明地想着：這話題怕是逢人便講吧。這千古的疑難之症，我的孤陋正常。

　　之後經年，她早已升遷走遠，與她的這段短短的相處也已在記憶中淡得不能再淡。我亦多次失眠，但都從未當做一回事，畢竟這種癥狀並未在我的生活中紮下根，人生五味，吃得不舒服時難免影響各個系統，神經系統尤其複雜脆弱，最是防範薄弱。不過遵循着普普通通做人，踏踏實實做事，夜晚還是美好多於邪惡的。

　　不想今夜又遇睡神失職，失眠之際，與她的這段往事忽然就竄入了心中。想起竟然曾與一位領導聊過這麼私人的話題，不禁有些怔忡。那日那刻於我不過如萍蹤掠影，過了就過了，而今時驀然闖回腦海，竟清晰如昨。

　　並不認為這個人這件事曾對我有何重要，但他們似乎就是留下了，安靜而不容抗拒。也許某一天，還會有一些我不記得的人與事忽然從遠方走近，近到我閉着眼都能看清，近到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這有多麼神奇！

　　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吧？可即使並不稀奇，還是有着隱秘的意味，它帶出的往事或許早已被封存，或許融合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情緒，它來時疾如閃電，卻留下了長長的如光入塵埃般的後續。那些以為再不會相見的人與事，不知何時都已隱在層層疊疊的心瀾間，等着哪一天，在一個清潔的早晨，來與你相見。

　　便又是匆匆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