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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軼事

手機:M版  分類:網絡散文  編輯:pp958

  冀魯豫交界處有一千年古鎮,伏山沁水(陶山、衛河),風景秀麗。這是一片不同尋常的熱土。因其地處三省交界,千百年來,深受中原文化、燕趙文化和齊魯文化的熏陶,這裡曾留有孔子門徒的足跡和子夏結廬授徒的茅蘆,以及名揚天下的名儒仁人,以及眾多可歌可泣的慷慨之士。這一切,亮晃晃幾頁史書,自有尋處。

  我要說的是無史可查,鮮有人知,被滄桑歲月埋沒已久的古城軼事。

  一

  千年古城,在亘古洪荒綿綿至今的長河中,曾有仨倆草民演繹的人人踐行而又難以言明的世事隱曲。

  在古城一片松林蔽日的塋地上,忽而打起一座圍牆,弄出一拖拉機站來,幾十部坦克車一樣的東方紅拖拉機,改變了農村自古以來牛拉人刨的農耕勞作方式。之後,拖拉機站又擴建為拖拉機配件製造廠,而後又上馬了當時全國僅有三家能夠生產的絎磨機,當時的價格是一萬八千七一台。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我們比較一下,即可明了,當時,二百多人的工廠,一個月的工資才七千多元。

  一群高中畢業的學生走進這個工廠不久,又在各公社招來一批徒工,鑄造車間也充實了部分女工,這給鑄造車間驟然增添了不少色彩與活力。除安排幾名芯子工之外,其餘幾個體力較強的女孩都直接充實到造型一線。斯時,一起從學校走進工廠的田一立和宋嘯天已是車間的骨幹,四個人一個造型小組,又給他們配備了兩名女工,一個是大他們幾歲香姐,另一個是剛入廠的叫什麼“船兒”的女孩。諸如他們這樣的小組有十個,專門鑄造制動鼓,其餘一些工人,有的鑄造絎磨機機體,有的鑄造油缸活塞及剎車踏板之類的小件。當時,車間里分為兩大班,造型的只管白日造型,澆鑄的,只管晚上澆鑄。

  至於這位徒工——“船兒”的綽號還是田一立給叫起來的。自這女孩一進廠,到處都飄揚着她甜甜的優美而動聽的歌聲。但仔細一聽,就那一句唱詞:“我好像失舵‘船’,順水漂流……”當人們打聽歌者的名字時,田一立詼諧地說她叫:“船兒!”於是,全車間,乃至全廠都知道那個愛唱歌的女孩叫“船兒!”,也有進一步擴展為“月牙兒”的。

  鑄造車間,初來乍到,可謂滿目污濁,一片灰塵。走無插足之處,坐無片掌凈土。一位“五七幹校”調來的女工想調動工作,找到廠長,大咧咧地半開玩笑地說:“廠長——你給俺換一個工作吧,清一天沙,俺都尿三天黑泡!”這句話,後來成了全廠老少皆知的笑談。

  鑄造車間是絕對的臟,幹得時間長了,也就不以為然了。在那個年代,能在縣城當工人,是絕大多數農村青年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儘管工作又臟又累,人們還是頗感滿足自豪與幸運。休息時,人們一起說說笑笑,其樂融融。有時,把人笑死了,那些作俑者還不知其所以然。總之,那是一個值得懷念的時代。

  有一次休息,大家坐在一起閑聊,這位叫“船兒”的女孩問人們稱之為“肉頭五”的老師傅說:“肉師傅!你是五啊,是叫五啊,人家咋都叫你“肉頭五”啊?

  那位老師傅說:“都——都——我叫任習武,那都是玩笑話,別——別聽他們瞎說!”任師傅說話有些結巴。

  “哦!是因為大家見你瘦,脖子上沒肉,偏叫你肉頭嗎!”

  “都——都我反正給你說不清——”人們見了這般情景,不禁響起一陣哄堂大笑,船兒也跟着笑起來。有人說:“大家都別笑了,還是讓習武講講諸葛亮初次用兵吧!”另有人開玩笑地說:“還是讓‘肉頭五’坦白他嫂子給他戴‘綠帽子’的故事兒吧。”還有人提議讓他說說‘張仨三,李四五吧!’”人們正說著,叫船兒的女孩把自己頭上的軍帽摘下來扣在田一立頭上說:“我給你戴個綠帽子吧!”一言未了,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女孩被笑得莫名其妙。田一立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裡轉動了幾下,彈着上面的灰塵,若無其事地說:“還是讓任習武師傅講講《三國演義》里的諸葛亮初次用兵吧!”田一立有點冷冰而又語速緩慢的話語,令一些詭笑者,感到一種威懾,於是,大家都止住嬉笑,望着習武,等他講述諸葛亮初次用兵的故事……

  下了班,香姐和嘯天在門口旁的水龍頭下洗把手,匆匆離去。這時,車間里就剩他倆人了,田一立站在門口向正在洗手的“船兒”說:“你的歌唱得不錯——我看你就叫“船兒”好了!”

  “行,這名字不錯,你喜歡什麼歌啊,叫什麼名字?”

  “我叫田一立,最喜歡的歌是《濤聲依舊》”他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你初來乍到……還不懂這些人所說的‘行話!’你不懂得就不要搭腔。”

  “什麼行話,我哪兒不懂?”她停住洗手,兩隻眼睛注視着田一立,等他回答。

  田一立見她直勾勾地望着他,心裡說還是說清楚為好!於是就結結巴巴地說:“你知道嗎,這裡人說的‘肉頭’不是豬頭,肥肥的樣子,那是只男人才有的東西……還有‘綠帽子!’老婆跟別人亂搞,就是給男人戴綠帽子。”

  “船兒”聽了,半天沒合上嘴巴。

  二

  一天下午下了班,嘯天與一立相邀到河邊逮甲魚,“船兒”得知后也追了去。他們翻過廠門口南面的一座大堤,老遠就能聽到浪濤拍打堤岸,及偶爾沿壁倒塌在河裡的轟鳴聲。他們走過一塊塊高粱與大豆間作的莊稼地,路邊偶爾可見落光籽粒的落萂(音he)(一種野生高粱一樣的植物,籽黑性滑,小蝌蚪一般)。他們走近岸邊,遠眺對岸,稀疏的幾棵垂柳向河道傾斜着軀幹。一群野鴨,成雙成對的散布在波光瀲灧的河面上。倏忽間,不知哪裡飛來一對魚鷹,秤砣似的兩道黑影從天而降,“咕唧”一下,撞出幾朵浪花,叼起一條小魚,眨眼間化作穹幕上兩個黑點。近處被河水淹沒的沙灘上,露出一叢叢頻頻頦首的半截蘆葦。與河流隔絕的低洼處,幾莖稀疏的蘆葦,落着一隻紅蜻蜓。清澈的淺水裡,遊動着成群的小魚和小小的黑蝌蚪,令人耳畔倏忽響起不知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傳來的聲聲蛙鼓。

  他們看了一陣,一起踏着河邊濕軟的沙地向前走着。他們走了一陣,“船兒”說咱們歇一會兒吧!

  “好吧!”嘯天說:“你們先歇一會兒吧,我再沿着河邊向前走走——看看。”

  “嘯天——我們在這裡等你啊!”田一立向宋嘯天說。

  “好的!”宋嘯天答應一聲,一個人沿着河邊走去。田一立試探着在水邊捏蜻蜓,一會兒又抓蝌蚪。船兒在沙灘上跑來跑去,一會兒在水邊摳出一捧河蚌,一會兒又摘來一束花朵,她小燕子一樣在沙灘上翻飛,他顯得非常快樂。

  她樂累了,拖着疲而不倦的玲瓏嬌軀,走到田一立身邊說:“聽說咱們食堂的劉師傅都叫他劉能,是個絕頂的聰明人啊?”

  “那是!”田一立說:“那真是一個絕頂的聰明的人,一是腦子轉彎快,二是罵人罵得有藝術,罵了你,還讓你樂得合不攏嘴:

  有一天晚上開火(鑄造澆鑄),下班有點晚,都餓得不行,大家走進食堂,見劉師傅進裡屋去取票匣子,牛主任(外號牛老保,是廠委委員)在籠上拿起饅頭就吃,嘯天也去拿,他剛把饅頭拿在手裡,被劉能看見,並劈手被他把饅頭奪下,劉能回頭見牛主任也正在吃着饅頭,他陰沉沉的臉色立刻泛着笑容說:“這個是剩饅頭,換個新的吧,吃病了,怎麼工作啊!”

  食堂還有個師傅叫梁光輝,前幾年和一個進廠學工的師姐好上了,後來到局裡申請結婚,沒被批准,還被局長狗血噴頭地罵了一通。

  有一天,幾個人都在菜案上配菜,劉能詭譎地笑笑說:“啥叫有能耐啊?這就叫有能耐,四十多了,娶了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有朝一日,拜堂成親之後,兩個人一起雙雙回家,一進村,見大人撒煙,見孩子扔糖。全村人,滿街老少都伸大拇指。走到家門口,咣當一下把門推開,老大和老二一看領來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時弄不清怎麼回事兒,光輝說:‘老大,這是你娘,二小,這是你娘。老大大幾歲,眨巴着眼睛不說話,二小小几歲,還不大懂事兒,一聽說這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是他娘,立刻惱了火,一邊眨巴着眼睛一邊向後退,一直退到門後頭,一舉胳膊,呼口號一樣說:我操你祖宗梁光輝,你咋這麼辦啊!

  梁光輝一邊聽一邊“咯咯”地笑,他完全被誘入“黃粱美夢”。三天後,才回過味兒來,問劉能說,那天你不是罵我嗎?

  “嗨!”劉能說:“都過去了,要錢——有找后賬的,誰還找罵啊!有道是一笑泯恩仇,大丈夫有志爭天下,何在乎區區隻言片語啊!”幾句話就把這事兒了結了。

  “還有一件事情”田一立說:“梁光輝的內侄女嫁給了食堂一個年輕廚師,在他們要結婚的前幾天,梁光輝與那位年輕廚師一起到澡堂洗澡,回來后,劉能說我給大家講個故事吧:從前娶媳婦不讓見面,有一天,有這麼一個姑娘三天後就要出嫁了,他哥哥當然要去送親。哥哥想妹妹要出門了,土頭灰臉的沒法出門見人?於是就到澡堂去洗澡。正巧這姑爺也去澡堂洗澡,他們並不認識,可是,由於這不相識的姑爺的身體特徵,使這郎舅哥非常驚訝,所以這姑爺給郎舅哥的印象非常深刻。

  到結婚這一天,郎舅哥一見這姑爺正是那天一起洗澡的那位,他暗暗嘆氣,心裡說妹妹這回完了……

  第二天,老母親讓他去接妹妹,他遲遲不肯動,經母親再三催促,他只是搖頭、擺手,心裡說:接什麼接啊!您就等着報喪吧!

  就在他愁眉不展,走里駛外,無所適從的時候,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哥哥回頭一見是妹妹,不由,大驚失色道:“哎呀——妹妹你真是好樣的!”

  劉能講着故事,梁光輝與姑爺都默不作聲,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可是,自那之後,梁光輝一個禮拜不理劉能。

  “船兒“聽了田一立對廠里廣為流傳的故事,感到很是好笑,這些人人皆知的傳說,出自田一立之口,倒讓她感到有一種無形的魔力,並使她不禁想起幼時的夏夜,在鄰居家乘涼時,一群稚童無意聽房的可笑境遇。不知為什麼,自那日田一立給她點破“肉頭”和“綠帽子”的事兒后,她感覺與田一立之間的窗紙已被點破,他們已是話務間隙,無話不談,以至於有些不該說的話也都想跟他說,甚至不說就憋得難受。

  船兒踏着河邊鬆軟的沙灘,慢悠悠地向回走着,她一邊前面走,一邊似是自言自語地述說她兒時可笑的故事兒:

  那是一年的夏天,晚上人們都在一個鄰居家寬敞的大院里乘涼,院子里有一棵大棗樹,五六月間,棗樹的花香沁人心脾。月亮在漫天魚鱗雲鋪就的沙灘上漫步。偶爾聞及布谷鳥在夜間:“布穀——布穀”的名叫。有一位老奶奶常常手搖紡車,仰望着天空,述說牛郎織女的故事兒。她家前院是一對結婚兩年多的小兩口。論輩分,我管她叫嫂子,她對我就像親妹妹一樣親昵。嫂子為人和善,大咧咧的稟性,啥都不在乎,愛說愛笑,大家常在一起聊天,都很喜歡她。

  因她結婚兩年多還沒孩子,人們閑談之餘,都為她惋惜,我們這些小孩子竊以為沒有孩子,就要受男人的折磨。往往人們正聊得開心時,她男人便喚她回家了,每當這時我就悄悄地拉住她,不讓她走,潛意識裡認定她回去就要受罪。每當她走後,我們這些不懂事兒的小丫頭,就悄悄地趴在她家的後窗台上偷看,看她男人怎樣給她罪受。她男人颳了毛的肥豬一樣壓在她身上,還不住地咬她的臉、咬他的嘴,還不住地用那沉重的身體砸她。她竟傻得不知道扭扭頭,躲一躲,任憑男人撕咬。有時能聽到她輕微的呻吟,腿像抹了脖子的羔羊一樣登打着、顫動着。每次,我都會默默為她悲傷,怕她會被折磨死,再也見不到她。可是,每當第二天見到她時,她似乎並沒受到任何傷害,還是那樣完好如初。於是我們便在心底里暗暗稱奇。

  “船兒”講述著兒時可笑的往事兒,回頭見田一立聽得暈暈乎乎,他似乎乘着船兒回朔到歲月深處淙淙低吟的小溪。

  “呀——宋嘯天逮那麼大一甲魚!”田一立聽了回頭看時,船兒把一隻河蚌丟在田一立的脖領里。田一立冷不丁一驚,連蹦帶跳的仰着頭,不住地抖動着上衣。

  船兒見了這般光景,不禁仰面大笑。就在此際,田一立在路邊捋了一把落禾(如野生高粱,成熟后,籽黑滑)趁機丟進船兒的脖子里說:“蝌蚪!”

  “啊——”船兒感覺滑溜溜的小蝌蚪順着奶溝向下滑……不禁大呼一聲,猛地掀開自己的上衣,露出火苗一般,紅撲撲的紅兜肚,她極快地拔拉着。

  “你兜肚裡是啥啊?”她猝不及防,田一立伸手撫摸她胸部的紅兜肚,她的胳膊卻神經質地在下面撥拉着,遮擋着,忽而“嘿兒嘿兒”地笑着說:“怪不有人說你精得跟‘猴子’一樣!”

  誰說我精得跟“猴子”一樣。

  “反正有人這麼說——”

  “誰?”

  “她是誰,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有那麼一個人說你比猴子還精,還說你會武術,還會拿捏(按摩)。”

  三

  “你比猴子還精!”這句話在“船兒”嘴裡一出聲,田一立即刻就想起了一個人,她是他的高中同學,那是在高中最後一個學期的一段日子裡。不久要畢業了,大家便天各一方,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同學們那種依依不捨的情愫便日濃一日。班上不知何時籠罩在一種秋蛩戀日一般的氛圍里。有些同學便偏愛在狹窄的走道里俯下身子聊個沒完沒了,於是,身後便有些同學穿梭一般躥來蹭去。

  有一天下午課外活動時間,教室里只有幾個人,田一立正在聚精會神地看小說,宋嘯天悄悄湊到他耳邊說:“一立,你發現沒有?這女人在一起聊天時,尚若聊到盡興處——假如是四個人圍着一個方桌的話,那她們此刻每一個人相對的一定是桌子角,就如幹了池塘的泥鰍,它們最後必然都扎進腳窩裡。”他說罷詭譎地笑笑,攜起籃球躥出教室,田一立聽了,合上書本,琢磨着這些話的隱義……

  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同學湊過來,問這問那的,沒完沒了。田一立似乎什麼也沒有聽進去,進而卻毫無由頭地煩躁起來,忽而把桌子上的書扒拉得亂飛,恰巧就碰在了那個同學的腿部。那同學不由得彎了一下腰,“哎喲”一聲,有些着急地說:“急啥呀你,跟猴吃了蒜似的。”

  翌日後,那個同學見了田一立便說:“那天你有啥急的啊?你儘是裝鬼,從沒見你急成那樣,沒見有啥事兒能難住你的。”自此以後,那位同學就常說田一立“猴精!”

  轉眼間,已畢業幾年,不知那位同學近況如何?是否已結婚生子。

  四

  一日,廠長接到電力局的通知說晚上十點停電,原定在晚上的澆鑄工作,便提前到下午一點了,由於田一立有事外出,待他走進車間時,已經澆鑄了一大半。這是新上的曲軸箱項目,廠長及技術科長都在車間里盯着,扒開幾個一看,都是廢品,結果,把所有澆鑄的鑄件扒開一看,全都是廢品,仔細一檢查,不是漂芯就是散芯。

  田一立一見便知是壓箱的問題。於是,主任建議廠長讓機床上給加工一百套沙箱和一百塊條鐵。田一立聽了笑笑說何必那麼繁瑣,遂找來兩條破板凳腿放在沙箱的兩邊,然後把條鐵壓在板凳腿上,然後再把明芯和條鐵之間加上兩塊斜木墊,問題就解決了。

  開完火,吃了飯,太陽還沒落山。田一立和船兒出廠南門,爬上對面的大堤,大堤兩側的堤坡上白楊婷婷,綠柳婆娑,黃鸝鳴囀,知了嘶鳴。河道里的颼颼涼風沁涼着人們的肌膚。每當此際,人們都不禁要伸個懶腰,舒展一下四肢百骸,讓涼風肆虐浸潤軀體的每一個角落。其爽,只有親歷者,才能經久不忘。

  他們在夕日餘暉塗成橘黃色的樹林里徜徉着,天還沒黑,捉蟬蟲,還不到時候,堤頂上有三五個遛彎乘涼的老者,樹林里有幾個捉蟬蟲的小孩子,此刻,樹林里倒有幾分“蟬鳴林欲靜,鳥叫山更幽”感覺。

  田一立和船兒在樹林里漫無邊際地轉悠着。

  “一立,這回你要出名了。聽說廠里要給你報功呢?”

  “誰說的?”

  “我聽他們在門口站着在議論這事兒呢!”

  “呵呵,這事兒玄!”田一立搖搖頭說。

  “為什麼?”

  “你想啊,這麼嚴重的問題,就這麼簡單的給解決了,越悄悄地壓下越好。一旦報了功,弄得滿城風雨,局裡都知道了,不顯得他們都是笨蛋嗎?”

  “船兒”聽了,好大一會兒沒吭聲,忽然扭轉話題說:

  “田一立——還真得謝謝你!謝謝你治好了我娘的手脖子(手腕)。”

  “天啊——我正想問你呢,你不是說你娘的胳臂疼得更厲害了嗎?”田一立不無驚詫地問。

  “沒那事兒——好了!”

  “那宋海燕怎麼見我就說:你是怎麼弄的,把人船兒娘的手沒治好聾子,倒治成啞巴了!”

  “嗨!她的話你也信?”

  “是這樣——那一天她遠遠地看見我就站在那裡,等我走近了,她揉着自己的胳臂說:“船兒你娘的胳臂見輕不?”我一見就知道她是想找你拿捏的,我說輕什麼啊,胳臂都不能動了!”

  “你怎能說謊啊!”

  “我對任何人都說實話,就對她沒實話。”

  “為什麼?”

  “那天宋嘯天怎麼說來着——他們還是一家子呢,宋嘯天都懶得理她,說她一家是“偷穀子還米”的主。剛進廠那會兒,我們一塊兒進的鑄造車間,幹了沒三天,不知憑什麼能耐,硬是調到了機工車間,在機工車間幹了還沒過三七,又把一男的迷住了,那男的愣是與家裡的媳婦退了婚,讓老丈母娘和媳婦來廠里鬧騰好幾回了,這樣的人能對她有實話嗎?”

  田一立聽了默不作聲。、

  “船兒”又接著說:“那天給我娘拿捏之後,我娘回家還說呢,跑那麼遠,就攥住手脖子(手腕)一拉一松,就完了,那能管用嗎?可過了幾天,一點事兒也沒有了……”

  她說著,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

  “那——那天給我拿捏那麼老半天,怎麼還疼啊!”

  “那能一樣嗎?你母親是手腕脫臼,你是腱梢炎;脫臼復了位自然就沒事兒了;腱梢炎——手法不能過重,得慢慢疏導,消腫止痛,完全好了,至少也要兩個禮拜。”

  回家我娘還說呢——那小夥子還是城裡人呢,那麼害羞,給你揉了那麼老半天,看都沒看你一眼。“哼!”船兒心裡說,表面上老實巴交的,內心比猴子還精,天知道那天拿捏時,背對人家,那胳膊肘在搗什麼亂,弄得人胸脯痒痒的‘麻不嚕酥’的,小蟲子爬一樣,恁般令人煎熬……”她想着這些,倏忽間,西天的雲霞爬上了她的雙頰。

  這一切,田一立都看在眼裡,其實,此時此刻,就是閉着眼,田一立也能知道她在想什麼,要麼怎麼能被稱之為“猴精”呢!

  他們在樹林里走着,“船兒”忽然一仰頭,在一棵楊樹上看見一隻蟬蟲已爬到八尺多高,急忙找一樹枝,還差那麼一點,怎麼也夠不着。田一立在她身後,掐住她的腰,猛地把她舉起。船兒感覺腋下酸癢難忍,“嘿兒嘿兒”地笑着嚷道:“快放下——快放下!”

  田一立把“船兒”向下一放,正好踩在自己的腳上,田一立“哎喲”一聲倒在地上,船兒不知怎地也倒在了他的身上。田一立嚷嚷着讓船兒快起,船兒卻怎麼也起不了身,她又試起了幾次還是起不來,結果發現兩隻手摟在自己的胸部,且不住地輕輕地撫摸着,倏忽間,她像融化了一般,再也無力掙扎,軟綿綿地躺在他的身上……

  五

  中秋節后的一天晚上,工廠里一片寂靜,田一立和船兒在她的宿舍里聊天。

  他們不知怎麼就提到了宋海燕。

  “海燕——‘哈哈哈哈!’你知道有多可笑嗎?”提起海燕,船兒笑得前張后合的,迷離的秋波飄着浪花,不住地那眼睛乜斜田一立。

  “還記得吧,節前最後一個晚上在食堂打飯的時候,宋海燕對她相好的說:‘老鄉跟我吃麵條去!’那男的拿着空碗跟她就走了。”

  田一立點點頭沒有吭聲。

  船兒說:“我吃了飯回到宿舍,聽到她的屋裡有什麼聲響,到門口一看,兩個人一絲不掛地正在床上……你不知道有多可笑哩……“哈哈哈哈!”說著又摟着肚子背過身去,前張后合大笑起來。

  田一立一面聽她說笑,一面漫不經心地坐在她對面的床上撫弄着桌子上的收音機。船兒笑了一陣子之後,浮着浪花的杏子眼瞟着田一立,走近他。

  “你看看這照片!”她意欲取他身後掛在牆上的照片,田一立後仰着,船兒幾乎趴在了田一立的身上,她夠了幾下沒夠着。進而改變主意說:“你給我拿捏一下脖子吧?”船兒說著轉身站在田一立的身前。田一立把兩手搭在船兒的肩井穴處,稍微一按,船兒坐在了田一立的腿上。田一立給船兒拿捏着。

  “你知道嗎?船兒說:“小時候有多麼可笑啊,總以為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以為女人有了孩子才不再受男人的折磨。在之後的一些日子裡又總在納悶,就那麼手指頭一似的一個小東西怎麼就能進……進去……”她的心“怦怦”地跳着,最後兩個字似乎心跳得連自己都聽不見。

  “你知道嗎?剛進廠不久,去河邊捉甲魚那會兒,你猴精地撫摸我的胸部,我裝作不經意的抵擋着,當碰到你的時候,那感覺就像觸到了鋼筋。心裡說那東西原來這麼“精神”啊!”

  “對了——”船兒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說:“我紀得你說過你喜歡的歌是《濤聲依舊》是吧?”

  田一立急促地呼吸着,下意識地點點頭,沒吭聲。

  “最喜歡哪句詞啊?”

  “我這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是聽到你‘順水漂了’之後才喜歡這支歌的。”說著,他一下把船兒擁在懷裡。

  船兒也好像如芒在背,哪兒刺癢一般,在田一立懷裡磨蹭着、顫動着,進而萎縮在他的懷裡。他的手也鬼使神差似地插進她胸部的內衣里……

  就在此刻,嘶嘶啦啦的收音機突然說話了,新華社正在播發毛澤東主席去世的訃告!兩個人聽了,驟然變成了一尊木雕。

  六

  一天下午,田一立在車間的一角干小活(小型鑄件)此刻當了司爐工的宋嘯天套完大爐,點着火,拉一件工作服,在田一立附近用腳弄平一片滿是黑沙的地上,鋪上衣服,倒頭便就進入了夢鄉。他一直睡了個半小時才慢慢醒來,然後,揉揉惺忪的眼睛,坐起來,點上一支煙,猛吸幾口,然後吐出一團團飄逸的雲霧。

  “怎麼,昨天又沒老實吧!”田一立看一眼宋嘯天,笑笑說。

  宋嘯天砸吧幾下嘴巴說:“老同學,我正想問你呢,我就納悶,你比我乾的活兒還累,你一個孩子,我也是一個孩子,我整天就像沒魂似的累得不行,你似乎整天都有使不完的勁兒,還侍候得船兒整天連蹦帶跳的‘到處漂流’!我就納悶,你到底有什麼神法啊!你們不會都是木頭人吧,要是木頭人,那孩子又是怎麼來的呢?”

  “嗨!”田一立嘆口氣說:“寅年不知卯年的事兒,誰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剛結婚那會兒,我也是‘張仙師被妖精捉住——神法沒有!’換成一般的人,我這家早就散了……“嗨!”這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事兒啊!”

  “好!今天早送風,開完火,我請客,咱倆弄兩瓶酒,好好喝點,好好聊聊——你說,每天不管早晚回到家裡,她反正不讓你好好地睡,不是拉就是攜的,不完成那門功課,反正不饒你!你說為這事兒也不能天天給她打架啊,這畢竟是男人應盡的義務啊!”

  “可是”宋嘯天話茬一轉說:“自從那天聽了“肉頭五”說他村那個浪娘們累死老頭子的事兒,我真的當回事兒了,這些日子,我整天考慮這個事兒……好——晚上再說吧,我送風去了……

  七

  (本章待補!)

  八

  “我好像失舵的船順水漂流——”車間外飄揚着船兒的悠揚的歌喉。“艄公——船老大——往哪裡看呢,喊你呢老同學!”宋嘯天沒去大爐,徑直奔田一立而來。

  這時,船兒也走進車間,在他們不遠處拔芯鐵,見宋嘯天稱田一立“艄公、船老大,頗感大惑不解,便側着頭,眼巴巴的望着他。”

  “不明白?老同學是個正人君子,別人都不敢稱他的外號,我不怕,自從老同學弄到船兒,駕着小船順水漂流,就是艄公和船老大了……去去去——船兒你漂遠點,我有話與老同學說。”宋嘯天表現出一副不可抗拒的神情和氣勢。

  船兒走後。宋嘯天說:“老同學——”宋嘯天一臉嚴肅地說:“都怪我這嘴裡藏不住杏,那天咱們喝了酒,回家后我就對老婆子說,我這回遇上高人了……然後把你說的那些招數都說了一遍……我老婆聽了后,情不自禁地說:“今生若不能與這樣的高人同床共枕——豈不枉一世為人!”然後,老婆子問我,你們那裡還要不要人了,我去清沙!平時我給她說過多少次,她就是不來,說什麼——那鬼地方,干一天活,尿三年黑尿,打死我也不去!我說了你說的那些話,心裡又後悔了,我要是學不來,做不到,那不就慘了嗎?可眼下她一聽說有高人什麼的,又主動要來了,我是想啊,這老娘們要是鐵了心,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田一立停住手,望着他搖搖頭。

  “我是說”宋嘯天有些着急地說:“我的意思是你給我說的那些話,千萬不要與別人再說了!”萬一老婆子來了,弄清了底細,硬是纏着你,與你死纏爛打的,給我戴綠帽子,給船兒灌醋,那不就麻煩大了嗎!

  正說著,廠區門口姍姍走來一窈窕女子,宋嘯天回頭一看,他一尊泥塑一樣,張開的嘴巴半天合攏不上。

  2011-7-2於北京默人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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