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年首，我讀懂了爺爺的故土情結

　　從我記事起，爺爺就一直經營着一家小五金。儘管做的生意很小，也並不是為了賺錢，因為他早已經把這件事當作是一種打發時光的人生樂趣了。前幾年好多次他都打算不做了，後來閑不住又一直沒有罷手。去年，他終於想通了，告別了半個世紀沐風櫛雨的買賣日子。把全部的零零碎碎都盤點給了別人，爺爺說：自己身體雖然還硬朗，但畢竟年紀大了，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還是順從兒女的意，安心地享受晚年吧！

　　就這樣，晴天時爺爺就閑步去鎮上或者鄉村的茶館看看別人打牌，這是他以前最喜歡的娛樂，現在因為眼睛不好使了才不願參與，逍遙地當起了旁觀者。雨天就砍幾根竹子坐在屋檐下編製一些生產生活用品。實在無所事事就去逛逛山路，看看那些曾經流下過他辛勤汗水的田坎地坡，那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雖然消磨了他的年華，累彎了他挺直的脊背，但是在爺爺記憶里卻是那麼的美好和值得懷念！

　　夏末初秋，爺爺去了西昌的姑姑家，由於路途遙遠，也沒有了任何的牽挂，爺爺在姑姑家好一段時間過得很愜意。天氣不冷的時候，每天吃過晚飯，有時候他就幫姑父抬着一支比拖把還大的毛筆去廣場，看着姑父用這支大筆蘸水練字；有時候他隨意散步在琳琅滿目的城市街頭，看街上的人來車往。西昌的氣候四季宜人，即使在冬天，也不覺得特別寒冷。所以每次通過電話，也能感受得出爺爺是非常快樂的。

　　本來說好要在姑姑家住上一年半載的才回老家。可是就在元旦期間，姑姑打來電話說：爺爺這幾天突然想家了。一開始還好，勸幾句就過去了，沒想到這念頭越來越強烈，到如今告訴他買不到卧鋪票也無濟於事了。姑姑說，在爺爺嘴邊，經常談到話題最多的是我這個大孫女。所以交給我一個艱巨的任務，說馬上就要過年了，爺爺畢竟是85歲的老人了，擠在春運期間，坐火車轉汽車要經過一天一夜的顛簸折騰，有些不忍。讓我無論如何要說服爺爺，等過年後春天暖和一些再回去。

　　我很欣慰，不管是在老家還是在電話里，我知道爺爺最喜歡和我閑話家常，而我也覺得和爺爺聊天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每次通電話的時候，爺爺總是喊過我的小名就笑呵呵地叫我先說話，而我也喜歡聽爺爺講家裡的瑣碎事，包括哪只小雞天黑了還躲在竹林里不知道回家，哪只鴨子今天又生了一隻蛋。只是爺爺由於年紀大了聽覺越來越差，我每次都要用最高亢的女高音和他說話。記得有一次忘記關門，我和爺爺通話肆無忌憚的宏聲大笑把老公兒子都吸引了出來，還以為我在自導自演小品呢！

　　這一次，我覺得很有信心說服爺爺，因為爺爺一向就很聽從我的意見。於是，準備了一大堆應該過年了以後、等春暖花開了再回去的理由，包括西昌早開的桃花，不看實在可惜。清了清嗓子，撥通了爺爺的電話，只等着爺爺那句熟悉的“呵呵，孫女你先說。”可是沒有想到，這次爺爺沒讓我先說，而是自己先說了：“孫女啊，你姑姑一家人都對我很好，我在這裡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得是相當的舒服。只是現在快過年了，我想家啊！前天晚上做夢菜地里的蘿蔔要拔了，昨晚又夢見在老家的茶館打牌，醒來時才發覺身在異地他鄉。雖然我現在身體一直還很好，只是擔心哪一天萬一有什麼不測，在你姑姑家也不是個事啊，除了住在老家我心裡才會感到踏實安穩！”

　　爺爺的這一番話，讓我一下子語塞了。是啊，在歲月的長河裡，生命是一場沒有歸途的旅行。誰能抵得過生老病死的侵蝕呢！誰又能避免的了人世最終的歸宿呢！一直以來，不願意和爺爺談及這些。可是爺爺談到卻是那麼的風輕雲淡，那些紅塵往事喧囂浮華，都如過眼雲煙，唯有靈魂的安定才是永遠的老家，而老家則是每個人生命里的根，是靈魂裡面最閃亮的那盞燈。於是，我讀懂了爺爺的話，咽回了那一大堆試圖說服他留在姑姑家的理由，告訴他我馬上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做好迎接的準備。電話那頭，爺爺笑了，笑得是那樣的開心。淚光中，我彷彿看到了爺爺站在故鄉松柏蔥蘢的山頭，目光炯炯地掃描着他所熟悉的那一草一木，那慈祥平和的面容是那樣的深情，是那麼的幸福！

　　爺爺，您的孫女讓步，還是請您回家吧！因為只有那裡，才是您魂牽夢繞的地方！

　　藍月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