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賊不難防

　　市政府規劃準備在郊區建設一座新的養老院，而養老院所徵佔的土地就是太平村的一大塊菜地，而這塊菜地里有一半是太平村的黃老頭的自留地。這下可好，政府撥了幾十萬元的征地補償給了村裡面，村裡面於是按比例抽了十萬的補償款給了黃老頭，黃老頭頓時成了遠近聞名的“暴發戶”了。而這時黃老頭的三個城裡的兒子都趕了回來，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名義上是來接黃老頭去城裡享福，可是黃老頭年紀大了，可腦子一點都沒老，明白這三個年頭到年尾都見不上一面的兒子是為那十萬塊錢來的，於是就閉門不見。

　　黃老頭的這三個兒子大學畢業后都留在城裡，大兒子大黃開了家賣數碼相機的店，可是一年到頭也沒給黃老頭照張相片；二兒子黃兵在機關里做個小幹部，剛討了媳婦，還沒買房，正愁得慌；最小的那個兒子小黃剛畢業，工資千把塊一個月，過得緊巴巴的，聽說黃老頭分了錢馬上就辭掉了那份辛苦的工作，回家來看望黃老頭。黃老頭也很乾脆，把大院的門一鎖，讓家裡的癩皮狗守着門，自己抱着養了幾年的大黑貓坐在家裡聽京劇。要知道，黃老頭平常在家最親的“親人”就是這貓貓狗狗，一天到晚就是陪着他解悶。

　　三個兒子常年不回家，那隻癩皮狗也不認識他們了，衝著他們狂叫，三個人都不敢踏進院子，沒辦法只好抱着一大堆的禮物來到了村裡的二姑家歇息。三個兒子求二姑去說說情，可二姑也只是搖搖頭，黃老頭的倔強脾氣是出了名，當年鄉里的人都勸他一個老農民，讓一個兒子上大學就可以了，可他硬是憑藉土裡刨的食含辛茹苦把三個兒子送進了大學，早上三點去賣菜，晚上十點還在地里忙活，生病了也要去幹活也沒人攔得住……

　　三個兒子於是就坐在一起商量，大黃首先道：“兩位兄弟，我最近公司周轉不靈，急需資金。我也不要多了，打算跟咱爸要個三萬塊，你們別跟我搶！”黃兵也笑笑道：“大哥，看你說的見外的話？沒人跟你搶的，咱爸那裡有十萬呢，我買房子首付也還差個三萬，我也只打算跟爸要個三萬，三弟你呢？”小黃掏出了煙遞給了他們，然後道：“我當然也不能壞了規矩，你們都只拿三萬，我還敢多拿？可是現在咱爸不見我們，我們怎麼開口要啊？”大黃接過了煙，道：“三弟，不是有句話叫家賊難防嗎？我們只是跟咱爸先借三萬，以後有錢了再還上不就可以了嗎？”黃兵也道：“對啊，家賊不是賊！咱爸以前賣完菜，不都是把錢放在家裡屋樑的夾層里嗎？他不會去銀行，也不懂什麼存款，我看八成是那裡……”小黃也點點頭道：“那癩皮狗還有點認識我，我打算趁咱爸出去趕集的時候夾點麻醉藥餵給它吃，避開村裡人的眼線，然後再去屋樑上看看那錢的位置。”主意一說出來，另外兩個人都紛紛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黃老頭就出去趕集了，而小黃也拿了肉包子在門口逗那隻癩皮狗，可癩皮狗怎麼也不肯中招，三個兒子又不敢硬闖，怕被村裡人發現。小黃拍了拍頭，對大黃道：“大哥，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被狗咬的事情 ”大黃莫名其妙道：“記得啊，那是村裡另外一條土狗，我小時候長得沒它高，拿石頭砸它，結果它衝到我頭上就啃掉我一塊頭髮。”小黃於是道：“鄉下不是有‘狗咬小人頭，狼啃壯漢腿’的說法嗎？我們家這癩皮狗長得太高大，不喜歡咬人腿，又不敢往陌生人的頭上撲，要不大哥你蹲下來裝作小孩讓它咬？”這三兄弟里長得最矮的偏偏是大黃，他騎了摩托車來，在兩個弟弟的勸說下，不情願地戴上了摩托車的頭盔，蹲下來一步步挪到了癩皮狗的面前。

　　那癩皮狗是條普通的鄉下土狗，“狗眼看人低”這句話還是挺有道理的，土狗的習性就是撲倒小孩子，只敢欺負比狗的個子矮小的人類。一看大黃蹲下的樣子，癩皮狗以為是個小孩子，沒有猶豫就撲到了大黃的頭上亂啃。而大黃的頭上先前就戴上了頭盔，而那上面已經抹上了藥力極強的麻醉藥。大黃咬着牙關讓癩皮狗在他的頭上啃了一會，然後就逃開了。

　　三兄弟站在院子外的大槐樹下剛抽完一支煙后，那隻癩皮狗就在藥力作用下趴着睡著了。小黃輕車熟路，從院門的石階下摸出了黃老頭藏在下面的門鑰匙，三兄弟得意洋洋地開了大門就迫不及待地衝進了黃老頭的屋子裡。

　　黃老頭養的那隻大黑貓正躺在屋子正中央睡覺，黃兵朝大黑貓踢了一腳，大黑貓“喵嗚”叫着逃到了屋樑上面。大黑貓在這房間里又拉又撒的，弄得地上髒兮兮的，可黃老頭還是喜歡把大黑貓養在房間里。三個人抬頭看了看屋樑，小黃指着大黑貓站着的那根黝黑的屋樑，道：“大哥，就是那根！我們把貓趕下來，那屋樑很粗，裡面的縫隙足夠大，咱爸的十萬也裝得下！”誰知道三個人在下面趕着那隻大黑貓，偏偏那隻大黑貓就是不下來，大黑貓在屋樑上來回悠閑地踱步，而三個大男人在下面瞪着眼睛干著急。

　　小黃這時看見屋角有根細長竹竿，於是操起竹竿去捅那隻大黑貓，大黑貓也被逼急了，朝下面的三個人頭上撒了一泡尿，那泡尿全噴到了三個人的身上。小黃也一氣之下，一竿打中了大黑貓的頭，大黑貓從屋樑上摔了下來，拖着一條受傷的後腿逃走了。

　　擺平大黑貓以後，大黃就去家裡的穀倉里扛來了梯子，反正都是自家的東西和地方，三個人都了如指掌。小黃和黃兵把梯子架到了屋檐上，兩個人在下面扶着梯子，大黃爬了上去，朝那屋樑的大縫裡一看，笑得合不攏嘴，一大堆鈔票堆在那裡，數了數一共十疊，在兩兄弟的催促下，大黃把十疊錢全抱到地上來了。

　　那十疊全是一百塊錢一張的鈔票，整整十萬，三兄弟一人分了三萬后，眼看還有一萬沒有分掉，大黃於是道：“剩下一萬我拿了吧！我的事業現在正在上升期，應該多拿點……”小黃忙搶白道：“我對這裡最熟悉，今天我的功勞最大，說什麼也要我來拿！”黃兵當然也不示弱，三個人都臉紅脖子粗，大黃一看架勢，忙笑道：“算了，都是一家人，別爭了！剩下的一萬，一個人拿三千三百，剩下的一張一百塊把它撕個粉碎，扔到那縫隙里，就說錢是被老鼠給偷走了，還把錢給咬碎了。”小黃和黃兵都忍不住叫好。

　　三兄弟把錢都藏到了各自開來的摩托車裡，然後就突突地要發動摩托車回城了，可是沒想到還沒走到村口，就被怒氣沖沖的黃老頭給攔住了。黃老頭指指三個兒子道：“混賬東西，我剛趕集回來，就發現那些賣地款不見了。是不是你們偷了我藏起來的賣地的錢？”三個兒子當然怎麼也不肯承認了，黃老頭就和他們在村口吵了起來，村裡的人都來勸架，可是俗話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大家勸了半天也沒有結果，三個兒子也不承認偷了錢。

　　黃老頭氣得渾身發顫，在村民的勸說下，三個兒子只好陪着黃老頭回到了房子，而這時村長李大福也來到了黃老頭的家裡。黃老頭從屋樑上拿出了一點鈔票的碎屑，對李大福道：“你說，好好的那麼多錢怎麼就會被老鼠偷走呢？”大黃一臉無辜攤手道：“爸，我們回來看你，可不是為了什麼錢！現在你的錢被老鼠偷走了，又怪到我們的頭上，李叔，你說我們這兒子是不是很為難啊？”李大福也笑了笑，勸黃老頭道：“黃大哥，你再想想，會不會是你記錯了地方啊？”

　　黃老頭把手裡的鈔票碎屑撒到地上，道：“我一回家就發現癩皮狗睡倒了，然後我一直養的大黑貓也不在屋裡，除了這三個畜生，誰還對我家這麼知根知底啊？”黃兵馬上起鬨道：“爸，你養的那隻大黑貓也有嫌疑啊，它不會把那錢給叼到外面去嗎？它天天在你屋裡又撒尿又拉屎，還可以一下子爬到屋樑上……”李大福緊鎖着眉頭，想了半刻，然後一拍大腿道：“既然那隻貓有嫌疑，那我們就來審那隻大黑貓吧！”這下，不光是三個兒子，就連活了大半輩子的黃老頭也傻眼了。

　　可是村長李大福卻沒有傻掉，他讓村民去找幾隻母貓，引來了大黑貓，然後把它給抓來了，村民也頓時有了熱鬧看，紛紛都圍到了黃老頭的院子里。黃老頭的三個兒子一看也暫時脫不了身，於是留下來看看李大福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一群人折騰到了下午，天色也暗了下來，村民們圍着院子，那隻大黑貓被五花大綁放在了院子中央，李大福就在院子中央的桌子上一拍，對大黑貓道：“大黑貓，你是我們村建國以後最大數目盜竊案的嫌疑人，現在你馬上給我交代你有沒有同夥？我們政府的政策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村民都大笑了起來，就連怒氣沖沖的黃老頭也笑了，大黑貓被嚇得“喵嗚喵嗚”地叫了幾聲，李大福聽了聽，繼續問大黑貓道：“什麼？你說你有同夥？你的同夥是誰？”眾人都睜大了眼睛，李大福好像能聽懂大黑貓的語言，大黑貓又叫了幾聲，李大福聽完后，道：“你說你可以找出你的同夥？你的方法是：只要把嫌疑人帶到黑屋子裡，用農村殺蟲的燈照照，誰的身上或者手上腳上有夜光，誰就是你的同夥！”說完，李大福在眾人的驚訝中抬頭道：“大家安靜，大黑貓已經交代了怎麼找到它的同夥！既然黃大哥懷疑他的三個兒子，那我這個做村長的，就來檢查檢查，大家做個公證！”村民們也推選了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與黃老頭一家去了村裡的磨房，裡面黑漆漆的一片。

　　黃老頭的三個兒子當作玩笑，心裡都明白這是李大福為了給他們脫身而故意插科打諢，等黃老頭消了氣后就沒事了，畢竟清官也不會來斷別人家的家務事。等到一群人都到了黑漆漆的房子里，李大福也拎了一盞農村裡用的殺蟲燈進去了。三個兒子都互相望了望，身上並沒有什麼夜光，大黃於是笑道：“李叔叔，現在可以證明我們是清白的了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要回城了！”沒想到李大福卻道：“三位侄子，先慢着，你們再看看你們的身上！”說完，李大福把殺蟲燈朝黃老頭的三個兒子的身上照了過去，大黃頓時驚訝地看見兩個弟弟的身上都有綠色的熒光，就像衣服上停了很多的螢火蟲一樣，而自己的身上也是綠熒熒的一片。

　　大黃於是怒道：“李叔叔，我敬重您是個長輩，可是您也不能拿這種把戲來糊弄我們！”而李大福卻嚴肅道：“三位侄子，我沒有拿鬼把戲來騙你們！並不是大黑貓會說話，而是因為你們身上有許多貓尿！”小黃不耐煩，嘟囔道：“我們身上發光，跟貓尿有什麼關係？”

　　李大福打亮了磨房的燈光，朝那幾個長輩正色道：“大家一定都不知道貓尿是夜光的！我以前也不知道，也是上次農科所的技術人員下鄉告訴我的，有些農民晚上提着殺蟲燈出去殺蟲，卻看見晚上地里有綠色的腳印，就以為鬧鬼！後來科學下鄉我才知道，貓尿中含有蛋白質，而殺蟲燈都是紅外線燈，而蛋白質都有熒光反應，所以那些綠色的腳印都是貓的爪子上帶了自己的尿液……我先前聽到黃老頭說他家的大黑貓在屋裡到處撒尿，於是想到了用這個辦法！”

　　這下，輪到黃老頭的三個兒子都傻眼了，黃老頭吧嗒着旱煙也悠悠道：“你們三個畜生，如果不是去我的屋子裡，碰到那些貓尿，你們身上會發光？你們都把錢給我交出來，別說家賊不是賊，我照樣告你們……”

　　黃老頭頓了頓，嘆道：“我要回這些錢，其實也不是為別的，就是想替我們村裡蓋上一所像樣的小學，讓那些娃子們都有個亮堂的教室！我今天和村長一起去縣裡打算捐到我們村裡蓋一所學校，沒想到你們這些白眼狼大學畢業后沒有回報故鄉，反而打起了這些錢的主意了……”聽完這些，三個兒子頓時羞愧地低下了頭，而在磨房外聽到這些話的村民紛紛鼓起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