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防火牆

　　1柳晶晶是我大學的室友，剛認識她時，我心裡滿是憤恨。她是上海人，高考分數比我們差一大截，卻可以憑藉地方政策穩穩噹噹地進大學。更何況聽說上海人向來排外，她一定會從心底看輕我們。

　　但一起生活久了，感情也就給磨擦出來了。大概是每天看到對門房間里兩姐妹手拉手進進出出，而我和她相對無言，可謂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於是柳晶晶竟親熱地叫起我“老婆”來。從此，我們的感情真的像新婚夫婦一樣每日俱增。柳晶晶每天在離下課還差兩分鐘的時候偷偷跑去食堂替我打飯，我會把所有筆記留給她複習。原來我們可以如此合拍。

　　柳晶晶的父親是做房地產的，加上一個哥哥繼承父業，所以她生活得很隨意，頂着一頭黃髮在校園裡亂竄，心情不好時就躲在宿舍裝病，看哪個教授不順眼就在下面頂嘴，對所有追求她的男生都嗤之以鼻。她說她只想混個文憑就萬事OK。可我不同，我會擔心畢業后找不到工作，一有閑暇就得忙着寫稿充實自己的生活費。柳晶晶總是說：“老婆，有我來養你，何必每天把自己弄得匆匆忙忙的呢？”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回答她，我不想對她有所虧欠。

　　2我擁有一個數碼相機，是父親送的成人禮物，我叫它misa。在秋天的校園，我看到一個男孩子的背影，他用手撫着樹，像在輕語安慰乾枯的樹榦。我打算用misa攝下這美麗的畫面。在我正要按下確定鍵時，男孩子轉過了他的臉。我趕緊照完，撒腿就跑，怕被人家糾纏。

　　當照片被清晰放大時，我才發現那個男孩子憂鬱的眉眼，心裡竟有些愛憐。柳晶晶一把抓過照片，說：“這不是日語系的姜旭同學嗎？怎麼，老婆你打算紅杏出牆？”

　　“沒有，只是很喜歡他的表情。”大三這一年，在陰盛陽衰的外語學院，我第一次欣賞一個男生。但是末了，柳晶晶大手一揮，說：“他是我先發現的，所以，你必須退出，反正你就是不能對他抱有一絲幻想。”

　　後來，我在學校不止一次遇到姜旭，本想跟他打招呼，但想到柳晶晶的話，只好任憑彼此擦肩而過。

　　學校附近有棟近三十層樓高的大廈，裡面是一個效益很好的外企。每次看到從那裡進進出出的白領，自己心裡的羨慕之情就溢於言表。可柳晶晶總是對此不屑一顧，她說：“這棟樓是我爸的工程。我對這兒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

　　我不服氣命運為何如此垂青柳晶晶，她擁有的不僅是愜意的生活，還有蜜糖一般甜蜜的愛情。每次問她在跟誰通電話，她總笑嘻嘻地回答，是姜旭。我想，我和柳晶晶之間，是存在芥蒂的，她有多幸福，我們的代溝就有多深。

　　離大四的六級英語考試還有兩個多月，我打算放棄了。因為英語畢竟不是主攻專業，想想混個四級也就差不多了。但英語六級卻讓柳晶晶很頭痛，她說姜旭討厭她不思進取。於是她想來想去，決心努力去試試。她抱歉地對我說：“老婆，你得幫幫我，你知道我最怕去向那些老頭子請教問題，所以你得陪我一起念書，有問題你就上。”

　　我只有無奈地答應她，但我心裡是另有想法的，因為她說過，姜旭討厭不思進取的女生。

　　3雖然我們積極備戰英語六級考試，但柳晶晶還是沒有過關，而我收到自己的證書時，她顯得很興奮，她說只要我們沒有全軍覆沒就好。

　　柳晶晶向我借走了我最愛的步鞋，她要和姜旭一起去爬山。我本以為她會叫我一路的，但原來他們之間，沒有可以容納我的空隙。

　　回來的時候，柳晶晶遞給我的卻是一雙包裝精美的高跟鞋，她埋頭道歉說：“下山的時候，有一隻鞋給弄丟了。後來，姜旭買了這雙鞋，讓我把它賠給你。我沒穿過，因為我買了雙拖鞋走回家。”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高跟鞋，我慢慢學着穿它去逛街。最開始的時候，搖搖晃晃，很不習慣，腳還被磨得生疼。但日子久了，竟喜歡上穿它的感覺。畢竟那是姜旭挑的鞋。

　　離大學畢業已經不遠，很多同學都在到處尋找工作。也有一些人準備考研。看到柳晶晶毫不操心的樣子，我問她：“你打算怎麼辦？”

　　“家裡讓我去留學。對了，這裡有很多資料給你，是我朋友弄到的，翻譯這些資料一頁三十元錢，有五十多頁。因為是新手，所以開價比較少。裡面有些專用詞，你用我的電腦查吧。”

　　“不行，我現在哪有時間做這些，你自己去弄。我現在要儘快找到工作，留在上海。”我毫不猶豫地拒絕。

　　“幫幫忙嘛，我在別人面前擔保過可以按時完成。不然的話，我就把misa里姜旭的照片拿給別人看，讓大家都知道你暗戀他。你清楚我的為人，說到做到，還有你要相信我散播謠言的能力。”她毫不示弱。

　　我不得不泄下氣來，柳晶晶總會抓住我的痛處。

　　時間很緊，我不得不暫時放下找工作的事，去完成那些資料的翻譯。我開始對柳晶晶產生不滿，開始討厭她的任性，她的盛氣凌人。

　　4柳晶晶的行程已經定了，在畢業晚會後第二天，飛去澳大利亞。

　　柳晶晶暗地裡替我報名參加了畢業晚會的籌劃工作，讓我的生活變得更加忙碌。除了安排節目，我還要帶着我的misa，給大家拍照。

　　就在節目開演之前，我在校園裡替同學拍照片。姜旭匆匆跑來，一把奪過我手裡的misa，他氣憤地說：“在畢業之前，我想把話說清楚。你憑什麼看不慣我，憑什麼罵我天生就是吃軟飯的人。我跟你又無冤無仇……”他說到氣憤處，一甩手把misa摔在了地上。

　　我撿起破損的misa：“誰跟你說這些的？”

　　“柳晶晶。”姜旭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天，我跑去了修理店，但老闆說misa是進口產品，他沒辦法修。我回到宿舍，收拾了幾件行李，就搬去了外面的小旅店。我不想再見到柳晶晶，只要我躲過這兩天，也許這輩子再也不用見到她虛偽的面孔。原來她天真的面孔下，竟有顆白雪公主後母般惡毒的心。

　　她飛走的那天，我沒有送機，但眼淚還是不停地流淌。我告訴自己，那是幸福的眼淚，解脫的眼淚。

　　5我回到宿舍，桌上擺着那筆翻譯資料的工資。教授送來一張求職信，目標是我嚮往的外企。他說：“小蘇，你還沒找到工作吧，我覺得這個企業很適合你。你去試試。”

　　我用那筆工資買了新的高跟鞋，還買了套工作服，去參加面試。有教授給我打氣，我自信滿滿。過五關斬六將后，我獲得了實習三個月的機會。我開始進駐夢想的大廈。

　　“小蘇，你的包裹，是國際郵件。”我接過同事遞來的郵包，拆開一看，是我的misa，柳晶晶臨走前帶走了它，現在將它修好后寄了回來。另外還有一雙鞋，那雙曾經被她弄丟的步鞋，上面附了封信：

　　“小蘇，我是不願意離開你的，沒有我的你，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土包子，真擔心你會不會穿件T恤，套雙步鞋就去參加面試。所以當初才騙你說弄丟了你的步鞋，讓你習慣穿高跟鞋。現在聽說你去實習了，我放心了好多。你大概想不到，你是我第一個真心的朋友。我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幸福。因為我是父親小老婆生的孩子，從小就沒有父親的疼愛。現在還為了避開他們家的糾纏，不得不離開上海。所以我好喜歡你的misa，因為那是父親的禮物。我留了些自己的照片在裡面，拜託你不要忘記我。我從來都沒喜歡過姜旭，我只是想把你和他分開。因為他可是情場浪子，你絕對不是他的對手。而我是你的防火牆，任務就是把一切病毒都給阻擋在外。”

　　我收拾了郵包，跟負責帶領我的前輩外出工作。在公司的轎車上，他讚賞地對我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彷彿是一個為我們公司量身訂做的標準員工。因為你的着裝、儀態，從頭至尾都很符合我們的一些公關工作要求，而且組織策劃能力很好，小語種和英語兩門實力都比較強，甚至還懂一些基本的職業詞彙。你有親戚朋友在這裡工作？”

　　“沒有，只是在這裡工作，是我的一個夢想，也是一個朋友對我的期望。”我回答他。

　　“你看你，表揚你幾句，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前輩笑着說，“一定是覺得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