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兒童的春天（十二）

　　留守兒童的春天（十二）

　　文/兵蘭

　　向虎的出生，讓一直蜷縮在角落的木娃有點不知所措。

　　“兒啊，你看你都做爸爸了，怎麼還象個孩子。”母親蹣跚着腳步輕輕扶着發愣的兒子。

　　“爸爸，我做爸爸了。”木娃垂下頭，肆無忌憚地玩弄着幾個手指頭，又象是竊竊私語，又象是對母親說著。。

　　“好了，別犯傻了，去，去，去給鳳兒殺只雞補補身子。”看着痛苦不堪的鳳兒受了這麼多的磨難，可這傻傻的兒子竟然若無其事，母親聲色俱厲地怒吼着。

　　“哦，殺雞，殺雞，有雞肉吃了，有雞肉吃了。”木娃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大呼小叫奔了出去。

　　一家人，沉浸在幸福的漩渦里，婆婆的腿恢復了，孩子平安地出生了。雖然鳳兒受盡了痛苦的折磨，可這一切，也是值得的。

　　“木娃他媽，你說，這孩子來得多是時候啊？怎麼在他來的時候你的腿就這麼奇了怪了的能下床了。”木娃嬸娘握着鳳兒婆婆蒼老的手說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說嘛，這些年，一直癱瘓，疼通難忍，從沒想過會今天。聽着鳳兒聲嘶力竭的哭喊，我的心也碎了。真想自己能為鳳兒承受這份痛苦，我就琢磨着鳳兒痛得生不如死，還不如我替他死去。我就那樣用力呀，用力，使勁往床底下蠕動，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一死了之。反正活着也是累贅。

　　“沒想到，動了幾次之後，感覺雙腿好象不再麻木了，我還以為是幻覺呢。等我再一用力時，竟然發現自己真的站起來了。木娃他嬸娘啊，你可不知道，那一刻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我使勁對着躺在炕上的老頭子大聲嚷嚷，老頭子，老頭子，我站起來了，站起來了。”說到動情處，鳳兒的婆婆又流下了驚喜交集的淚水。

　　“哎，或許這就是鳳兒苦難的媽在保佑你們一家吧，還記得她臨走前對鳳兒說過嗎？說無論遇上什麼，她都會在天堂保佑她的。這不，怕鳳兒生完孩子身體虛弱，沒人照顧，所以她就暗中保佑你康復了。這個月子啊，你可要好好照顧鳳兒，你看這一次，她真是從死里撿回了一條命。”

　　“那是，那是，托鳳兒她娘的福，放心吧，逢年過節我一定去為她燒香拜佛，我也會好好照顧鳳兒及這個可愛的寶貝孫子。原以為這傻不啦嘰的木娃這一輩子討不到老婆，沒想到不僅討到老婆，還討來了這麼乖一個孫子，這木娃上輩子肯定積德了。”

　　“哎呀，所以這人啦，一定要存好心，好心還是會有好報的。”

　　“那是，你看這鳳兒苦了這麼些年，這兒子也算是給她的回報吧。”

　　“但願這虎子娃娃一帆風順地成長下去，報答他媽的恩情。”

　　過來看熱鬧的鄰居們也聚在堂屋裡地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哇……哇……”從裡屋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打斷了鄰居們的談話。

　　“哎喲喲，哎喲喲，我們的乖孫子餓了是吧？”奶奶一路跌跌撞撞踱到鳳兒的房間，只見滿臉蒼白的鳳兒早已抱起了孩子。

　　“鳳兒，你別動，這剛生完孩子身子骨虛弱，你好好躺會兒，木娃殺雞去了。來，我的乖孫子，給奶奶抱抱，媽媽累嘍，讓媽媽多躺一會兒。”

　　一臉蒼白的鳳兒獃獃地望着面前這個老人，她簡直不敢相信就是她和躺在床上多年的婆婆。

　　“媽，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不會是做夢吧？難道你的腿還真的好了不成？”鳳兒使勁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是啊，我可憐的鳳兒，可憐的媳婦啊，我這一條老命，完全是托你媽的福，肯定是你媽在那邊保佑我。不然，你說，我癱瘓了這麼年的腿，怎麼會說好就好呢？你看，真的好了，能走路了。”婆婆說完，還抱着小不點的孫子在屋子來回走着給鳳兒看。

　　“等你滿月了，我們一家人趕緊去你媽的墳上為她燒點錢紙，這全是你媽的恩賜，才有了我們的寶貝孫子，才有了我的今天。”婆婆感激淋涕地說著，那模樣就差點給鳳兒鞠躬作揖了。

　　鳳兒聽着，樂着，也在一旁偷偷落淚。此時此刻，鳳兒想媽了，要是媽還在人世，看着她可愛的外孫子，又該是多麼地歡喜呀。

　　躺在奶奶懷裡的向虎，活脫脫的一隻小老鼠，全身瘦得皮包骨，小得可憐的臉龐，一對皺褶黃瘦的小手，讓人看了生生地痛。這就是鳳兒從懷上他就沒吃過一回有營養的食物所生下的孩子，除了正常成型以外，其它真的難以想象這個家能不能養活他。

　　老人的康復，在水田那個本就迷信的村，確實傳開了好一陣子，都說是鳳兒的娘在保佑他們一家。相信命大的虎子來到這個家，在姥姥的保佑下，一定會如願以償地在這個家健康長大。

　　滿月的那天，木娃家熱火朝天，附近的鄰居，木娃的七姑八姨都自告奮勇地跑來幫忙，放了好多鞭炮為向虎擺了滿月酒。有錢的給錢，沒錢的送來了稻穀、玉米、雞蛋，又一次接濟了這個貧困的家。

　　枯瘦如柴的虎子在大家的關愛下也一天天長大，因為是早產兒，所以他總是三天兩頭生病，不是發燒就是感冒，可每次又總是在僥倖中好了過來。

　　最初，鳳兒因為營養跟不上，除了跟家人們吃些粗茶淡飯，沒有太多的油水給鳳兒發奶，所以孩子總是不夠奶水吃。每天到了夜裡，虎子餓得“呱呱”大叫，這急壞了哺乳中的鳳兒。

　　怎麼辦？孩子奶水不夠吃，家裡也想不出辦法為虎子買奶粉？

　　這貧窮落後的山區，為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帶來了多少的痛苦？比起一直住在外婆家的小心怡，母親是有奶不能給孩子吃，為了那份奔波，那麼多沉重的債務；而這可憐的虎子卻是因為母親身體虛弱，沒有奶供給兒子吃，整天被餓得呱呱大叫，嗷嗷待哺，甭說是奶粉，就連一包便宜的葡萄糖也沒孩子的份。

　　（插序：小說寫到這裡，心裡一陣陣酸楚，這農村的孩子怎麼跟城裡的孩子相差就是十萬八千里。農村的孩子，因為生活的窘迫，從母親肚子生下來，就承載着城裡孩子感受不到的饑寒交迫，多災多難；體會不到城裡孩子們享受着的那種天倫之樂，相依相伴。為什麼這個世道會是如此的不公平？

　　城裡的父母是攆着喂孩子飯吃，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為孩子做營養早餐，中餐，晚餐；托親戚朋友從外地帶價值連城的優質奶粉，而農村的孩子卻要飽受這麼多痛苦的折磨。問蒼天，問大地，答案：這就是現實，真知灼見的現實）。

　　有了孩子，婆婆的腿也好了，苦盡甘來的鳳兒做什麼都來勁了。每天早上，她總是天還沒亮就偷偷下床，一瘸一拐地去田裡幹完農活，然後回來做早飯。那個時候的早飯，就是煮一鍋透明得能照人影的玉米粥，在和面的時候，有意不把面攪拌得那麼均勻，能盡量留些玉米疙瘩來給公公婆婆吃。

　　公公仍然癱瘓在床，身體一天天沒見好轉。鳳兒時常在想，要是公公能跟婆婆一樣發生這樣的奇迹該多好啊？每天早晨，鳳兒總會對着遙遠的天邊，對着東方升起的那一縷朝陽輕聲呼喚。

　　“媽，我知道你一直在天上看着我，現在你的孫子終於平安來到這個世上，婆婆也因為你的大慈大悲能走路了，那你也保佑虎子他爺爺快點好起來吧。過年過節我會多燒一倍的錢紙給你。媽，你聽到了嗎？”她多麼渴盼奇迹能再一次發生。

　　每每看到公公那一雙萎縮得還沒有小孩腿那般粗細公公的腿，她的心就象被針灸一般。從沒享受過父愛的鳳兒，把公公當成了自己父親一樣心疼。

　　雖然婆婆腿能下地走路了，可還是不能幹重活，只能幫忙看看虎子，看看那個空蕩蕩的家，哪怕過這樣的日子，鳳兒的心也是甜甜地，她心裡有了更多的祈盼，那就是希望能把虎子養大成人，讓他作為家裡一名健全地頂天立地地男子漢。

　　木娃自從有了兒子以後，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只要村裡人哪裡忙不過來，木娃就會去哪裡幫忙，雖然不能手腳麻利的做事，但他總不會象以前那樣瘋瘋癲癲，他始終記住鳳兒說過的一句話：“木娃，你現在做爸爸了，做大人了，得象個大人的樣子活着。”

　　是的，傻不懵懂的木娃做爸爸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得象個大人一樣地活着。村裡人都說木娃變了，變得不象以前那個木娃，鄉親們都非常喜歡他。雖然說憨厚了一點，但卻老實可靠。

　　有一天，木娃在幫村裡一位老人種土豆，老人的兒子兒媳們都到外地打工去了。眼看一場大雨就要傾盆而下，老人說：“木娃，回去吧，等下就快下大雨了，要不，這荒無人煙的，等下雨來了都沒地方躲。”

　　可木娃卻說：“沒事，虎子他奶奶，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把這點土豆種完了再回來。這麼遠的路程，回去了再倒回來實在是划不來。”

　　奶奶因為腿腳也不方便，只能一拐一拐地先回去了。

　　沒多一會兒，瓢潑的大雨從天空傾瀉而來，可木娃依然頂着大雨把最後一點土豆種完了才回家。到家以後的木娃淋得象只落湯雞，讓奶奶心疼了半晌。等奶奶做了滿滿一碗雞蛋面時，木娃卻給了鳳兒。

　　“虎子他奶奶，這雞蛋面我也不客氣收下了。不過，木娃今天還不餓，我端給虎子他媽吃，我知道雞蛋是發奶的。”

　　奶奶看着懂事的木娃，豎起了大拇指誇讚他，樂得木娃傻呵呵地咧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