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為安》【長篇連載二十五】

　　悼念狗牙子的靈堂設計得很樸實很簡單。黑黑的棺材就擺放在他家裡堂屋裡的右中間。棺材的兩頭是能夠彎成一個圈的幾根小小的淡竹做成的長方形的拱門，拱門的前後則吊著那稀稀疏疏的大小不一的白紙紮成的紙花。堂屋大門的兩邊貼着的輓聯是隊長蒼勁有力潑墨一揮而就的狗牙子一生的真實寫照：

　　左邊“幾十年悲喜交加笑也好哭也過鴻鵠大志方展彰顯男兒本色誰料今日成永別”

　　右邊“上萬日含辛茹苦累也罷痛也熬歲月蹉跎難行今日風華正茂老天無力佑英靈”

　　橫批“天妒英才”

　　棺材的一邊，是狗牙子一雙年邁的爹娘把頭磕在棺木上不停的喊着：“我的兒呀！你怎麼就那麼的苦命啊？你死得好慘喲……嗚嗚，你讓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們死了可讓誰來為我們送終啊？我那可憐的兒呀……嗚嗚……”靠着棺材的另一邊，是四妖精的親娘扶住哭得已經沒有聲息的四妖精。只見四妖精用臉是緊緊的貼着棺材，嘶啞的喉嚨喊着的是斷斷續續完全不清的聲音：“老公啊！你怎麼就這樣走了？你留下家裡的老老少少讓我怎麼辦呀？嗚嗚……你讓我怎麼辦啊？嗚嗚，我命好苦……”

　　已接近大男孩的我哥們紅鼻子和弟弟的眼睛也已經哭得老腫了。已開始發育和變音了的大紅鼻子的嗓音，讓人們看到了他的成熟和穩定。這不，他和弟弟腦袋上都披了條長長的白布，袖子上都戴了個黑黑的袖章。帶着弟弟小紅鼻子的兄弟倆，雙膝就跪在棺木旁邊的泥巴地上。當來人對着棺材和桌子上的狗牙子的遺像叩頭祭奠時，他和弟弟兩個人就很有禮節的匍匐在地的磕着頭的大禮回拜，以至於把叩頭的腦袋都磕得又紅又腫。

　　悲！悲！悲！孝堂內凄慘的哭聲和悲壯的氣氛，無不催人眼淚紛紛。儘管來弔孝的人是零零散散，沒有章法，但也接連不斷。兄弟隊里好多的人都是流着眼淚來祭拜，然後又是帶着眼淚哭着離開的。臨走時嘴巴還在不停的念着：好人啊，好人啊！哎，可惜好人就是命不長？哎！可惜哦？

　　狗牙子出殯的那一天，天氣非常的陰沉。不是很大的坪子里圍滿了前來悼念的親朋好友和本隊的社員們，還有那看熱鬧的很多的觀眾。尤其是兄弟隊里的社員們好多都來了，他們都是含着熱淚說要送狗牙子一程。畢竟，狗牙子給他們隊里送糧谷時那誠實隨和謙慎的態度，給他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再者，狗牙子的父母也是遠近聞名的大裁縫，在這麼多年的交往中也和他們積累了很深厚的友情。所以他們於公於私都要來，這樣他們才會心安理得。

　　終於，“啪啪啪啪……”‘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來了。鞭炮響動的同時，父親也用嗩吶吹響了讓人無比傷心的哀樂。隊長帶頭和社員們用力幾下的把靈堂的輓聯和拱門扯掉后，以牛伯為首的‘八大金剛’就用繩子把狗牙子的棺材從堂屋裡托到了擺好在坪里的泥磚上。死者入土為安，這是我們農村遺留下來的亘古不變的傳統習俗。短短的十分鐘的時間，牛伯和‘八抬’的八位弟兄們用繩子把龍扛在棺材上飛快的纏繞好時，穿着黑色長袍用銅鑼端着一盆米的‘禮生’帶着抱着父親狗牙子遺像的大紅鼻子，就繞棺材準備開始念悼辭了。只見他用手抓着銅鑼里的白米，狠狠用力的摔向狗牙子的親人和到場的全體社員同志們：“一把米摔向眾孝家：願你們的子孫後代大富大貴，永遠忠於毛主席。二把米摔向眾親朋戚友：願你們世代吉祥如意，幸福安康。三把米摔向所有到場的社員同志們：願你們歲歲平安，家庭幸福美滿……”

　　‘禮生’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徹雲霄震動全場。讓孝家和社員們無不眼淚紛紛，悲從心起：他們知道狗牙子出殯的時刻到了。果然，‘禮生’用眼睛迅速巡視了一下全場所有的觀眾，隨即把銅鑼裡面最後的一點米拋向了棺木：“全體的社員同志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村上的人死了，開個追悼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寄託我們的哀思，使整個人民團結起來……‘八抬金剛’齊出力，一氣抬到紫金山。”

　　“嗬……”鞭炮聲嗩吶聲哭喊聲腳步聲此起彼伏是聲聲的入耳。

　　四妖精老公突然的去世，讓她在短短的幾天時間內就完全地變了一個摸樣。人瘦了不說，蓬蓬的頭髮好幾天沒有洗了，顯得特別的沒有柔性，甚至有點帶氣味。紅腫的無力的眼睛，讓她上面的柳葉眉有點不自在而顯得沒有靈性。往日很注重修飾的性感的嘴巴，也變得有點蒼白和難看。就連平時笑起來的那一對漂亮的小酒窩，也被她自己那愁眉的樣子嚇的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長大已經懂事了的大兒子大紅鼻子，見到母親這個愁眉不展的樣子，心裡也是特別的難受和心痛。他一放學回家后就老是跟在母親四妖精的後面不停的叫着娘，直到晚上很晚了，他的母親睡到床上不說閑話后，他才擺開書本完成着自己的作業。

　　其實四妖精的心裡還是很清楚很明白，她只是不願意用嘴巴說出來而已。看着已經長大懂事了的一對乖巧的兒子，確實給她的心靈帶來了深深的慰藉。然而，一想到老公狗牙子，她就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回想起嫁到狗牙子家裡的這麼多年，自己從來就不曾愛過他？喜歡他？尤其在外人的面前自己從來就不曾為他留過任何的情面，每次一開口的就是蠢豬啊，傻瓜啊，沒用的窩囊廢男人等等……可就是自己的這個蠢得像豬一樣的傻瓜男人，居然在臨死時，還把她個人的私事作為頭等大事來安排？這是何等的心懷！這是何等的悲壯！想着老公狗牙子臨死前拿着她和隊長周叔的手合在一起時那期待的目光，想着他平時對自己的點點滴滴的好，將心比心：自己又為他真正的付出了些什麼？就是連叫一聲老公或他真正的人名都不曾有過。直到臨死前的頭一天晚上自己居然還用腳那麼重的跩他罵他？自己真混蛋啊！無非就是他丑一點的，可比起那些口是心非的人不知道要強多少倍？自己今生肯定再也找不到這麼貼心的好男人了喲？想得頭都腫大了的四妖精，無時不被自己想着的這些痛苦和自責深深的折磨着，懂事的兒子又哪能明白其中的緣由呢？【由於小節的意思都是獨立完成的，以至於丟了二十五都不知道，對不起各位文友和觀眾。在這裡水墨陪禮了。】

　　【二十六集】：有心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