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勺深淺各自知

　　你說，我們的故事該從哪一天開始說起呢？是在你三歲那年你獨自一個人去玩，然後一個人回家開始講起？還是從記憶里，你第一次惹我生氣開始說起？或者從我們一起背着一周要吃的大米，走上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去學校讀書開始談起？再或者從我們每個晚上一起回老家看家開始述說？但此刻我想，都不了吧。從自小到大我對你的虧欠開始講起較好。

　　你說，究竟我欠你多少？是有多數不清呢？你說，究竟要多少眼淚才能還清欠你的所有呢？記憶里，對你是很不好的。每天 心情不好就對着你生氣。記得小學時的你是很聽話的，對我從來是唯命是從。那時候因為你年紀小，在那個由村與村組成的五六十個人的大宿舍里總是有人欺負你。那年我四年級，你一年級。你總是得幫高年級做事，你總是吃不上飯，於是你和我就這樣共吃一盒飯。可是，帶有潔癖的我總是不吃你吃過的飯，我們飯盒的兩頭開始彼此開動，那時候，自私的我總是讓你洗飯盒，叫你去學校的蒸飯室蒸飯。好幾次，你因為搶不到水龍頭洗飯盒而遲到，結果被班主任抓去罰站；好幾次，你因為個子不高，不小心把米水倒掉了致使我們吃硬邦邦的米飯被我一頓臭罵；好幾次，你因為在我讀書的時候找我拿作業本被我凶回教室；好幾次，因為你找我要零花錢被我又一頓臭批。可是，你卻這樣一次一次原諒我了。記憶里，最深的一次是在學校看電影的那次，那找我要零花錢，我因為拿不出零花錢整個晚上都躲着你，你呢，就整學校找我，接着，被你發現我的蹤跡后，你哭着追着我，滿學校跑。最後無奈的我躲進廁所。於是，在廁所門外的你一隻手擦着眼淚，一隻手指着廁所說："陳穎芳，你要是不出來我就不走了。"就這樣，整場電影我都躲在廁所里，你就在門外沒完沒了地哭着，念叨着。那時候，我真的很無奈，因為我真的沒有錢的。只是我沒有想過，那麼小的你是不理解什麼叫拿不出錢的。我沒法向你解釋，我也沒法理解那麼小的你是多羨慕那些可以邊看電影變吃棒棒糖的同學。

　　在家裡，似乎也是我欺負你比較多。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睡覺，你總是愛翻身，可是我卻出於個人原因別人一動便無法入睡。我總是凶你，讓你不許動，你強忍着，總是要等我睡著了才能稍稍放鬆點。每次，我還很不懂事，一點都不懂顧忌你的感受，跟你爭看電視，跟你吵架，再不行，我就哭個沒完。你就是這樣忍着我，讓着我。

　　可是， 你知道嗎？為了你，我也不斷改變自己，那時候高年級不斷欺負低年級的。為了讓你和漢良不被他們欺負。我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四年級那年，我就和五六年級的那些人混熟了。所以，可以在大半夜，當有人讓你在大冬天去宿舍外罰站的時候，穿上衣服二話不說沖向男生宿舍質問誰讓你去站的？可以在你們男生宿舍拍着你們的行李箱說：陳XX,回去睡覺，誰要是再叫你去站叫他找我單挑。那時候，不懂事的你總愛跟別人打架，每次哭着來找我說誰誰誰打你，我則筆直走向那人的教室教訓他。也就是這樣，我在白天教室里當著老師心中的優秀生，晚上跟着一幫不想讀書的人打打殺殺。也就在那時候，我們遇見了那麼好的阿姨，可以在我們沒打到菜的時候把自家的菜給我們，在我們沒有飯吃時，叫我們上她家吃飯。我想，在我上初中后，你應該也受到不少她的關照吧？為了讓你不被人欺負。我教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朋友。其中也不乏有幾個真心不錯的哥們。我讓很多人照顧你，比如炬峰，比如平峰。其實一直都很感謝他們這樣無微不至地關心着你，照顧着你。現在，終於異地他鄉了，連句謝謝都來不及說。

　　後來，我上初中了，剛走的那一年還好，畢竟炬峰還在那，可以照顧你。可是他們走後，你的日子似乎並不好過，你從來不跟我說你在學校受的委屈。很久以後才知道，你每天睡的位置寬度半米都沒有；很久以後才知道有人總是威脅你，叫你給他們錢；很久以後才知道，他們總讓你幫他做事，很久以後才知道，你經常都餓着肚子，連飯都吃不上；很久以後才知道，你沒錢的時候一個星期就只買一瓶辣椒醬配飯；很久以後才知道，你得在打冬天幫他們洗衣服；很久以後才知道，他們把你最喜歡的衣服扔了你都不敢跟家裡人講。但是，你也從來不知道，我知道這些時有多心痛。真的是那種揪心地攪動的感覺。我想，要是我還在小學你是不是 可以好一點？那時候我真的是這樣想的，所以偶爾會在周日的時候到你學校去看看你，偶爾會在周五的時候等你一起回家。所以會偶爾偷偷給你零花錢。

　　再後來，你自己強大起來了，上了初中，你再也不受別人欺負了。 只是，我走了，我去了縣裡的高中。記得高一我生日那天，你跟爸在我教室樓下整整等了我一上午，可是還來不及帶着你跟爸好好看看我學校，你就跟着爸回家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覺得欠你太多，覺得對你太凶。於是，我總會問你要什麼幫你買，你總是說：“鬼要，那有什麼好的？”你總是一次次拒絕我的好意。那時候，我會用自己的生活費給你買名牌衣服二話鞋子，只是都是你不喜歡的款式、我會給你買書，希望你能每次都有好成績。我知道你數學特別好，你總愛跟我炫耀說你把班裡大家不會的數學題都做出來了。而我，知道你容易驕傲，總是愛說：“這有什麼，我讀初中的時候好幾次數學一百五呢，有種你也考一個？”我總愛炫耀：“我在二中可是班裡的一號，第一名耶，有種你也考上二中試試？”你不說什麼，只是弱弱的一句：“這有什麼？”便走開了。其實我知道你很棒，但是你容易驕傲，我哪裡能希望你考二中呢？多丟臉？你的目標應該更大的，你應該去一中的。你說呢？

　　不知道為什麼，在我讀高中后總愛回憶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我想起我們一起去徳羅坑放牛;一起去太太墓地旁拔花生。那時候傻傻的我們就這樣把苗一起挑回家，被老媽嫌棄了好久。我們一起去公路旁拔兔草；一起看全家都喜愛的五號特工組，一起去婆婆田裡挑西瓜；一起去割稻子，不會打穀的你總是搶着打。我們一起去公路旁踩禾苗頭；一起背爸媽偷吃辣條，我們一起去太拔補習，在大家去飯店吃午飯的時候我們吃着家裡帶來的盒飯。我從來不覺得丟臉，我也從來不覺得這樣帶飯上補習班是低人一等的，不知道那時的你是不是跟我一樣想.......這些，都是我們一起經歷的。可是我們的老房子沒了，我們再也沒法一起回老家看家了，我懷念和你一起睡的時光。彼此相互取暖。所以，直到現在，每個寒假暑假我都喜歡跟你睡同一個房間，你睡地板，我睡床鋪。我喜歡這種感覺，我們可以聊天，可以一起熬夜，可以在爸媽催着我們睡覺時，假裝睡覺，他們走後又奮鬥到一兩點。

　　還記得那次你離家出走家裡人有多着急嗎？你是無法理解那是怎樣一種擔心的。那天晚上你沒有回家，又沒有半點消息。我打電話回家，老媽哭個不停，一味責備自己，老爸沒說什麼，可誰都知道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擔心你。我一邊安慰着老媽，一邊聯繫所有可能聯繫的人。不停地打電話，一個個問有沒有你的消息。我的手不停地抖着，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以你的脾氣會做出怎樣的傻事。那天，我沒有睡覺打完電話已經是凌晨兩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吵醒了多少人。兩點多時才知道你安全地在你同學家，已經睡下了。準備明天過龍岩坐動車去廈門。就這樣，你輕易地放棄了你的夢想。也就在那時，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坐最早的動車回龍岩。回家勸你去學校讀書。你知道的，就算我不讀書你也得繼續讀下去，你要知道你才是這個家裡的頂樑柱。後來，被爸知道了我要回去的事，一早就打電話給我不准我回去。他說他可以解決的。果然，最後在爸媽的勸說下，你還是回學校讀書了。

　　你中考那陣子，似乎我比你還緊張。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的成績一落千丈。你可知道，你可以很優秀的？我一直以為，就算你成績再怎樣不好，你也可以考上明強的，但是你終究沒有如願。你從來不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你數學那麼好，你完全可以得高分的，你功底不錯，要知道，只要你那時候努力，我想你一定不會輸給上次補習班的任何一個人。這些話，我從來沒跟你講，怕你驕傲，怕你自滿。

　　你知道嗎？其實這個暑假我對你是極其不滿的。 你從來不聽我的課，不做我布置的作業。只是，我一直記得那天，當我講到交集並集的具體題目時，當大家都不會的時候你說出了答案。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開心嗎？我誇你，你說你只是亂說的，但我卻依舊心裡開心了很久。我只是想你知道，你一點也不比他們差，所以不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想再聽到你說：“他們唄是聰明的，哪裡能跟我們 這些笨的人比？”我想你知道，不論你是在哪個學校，你一直都是當年那個優秀的你。你知道嗎？這學期，送你去學校那天，我才心悅誠服地告訴自己，你真的長大了。你可以一個人獨立地去面對自己的生活，你可以一個人照顧好自己。只是，我卻依舊把你看成一個小孩子，想幫你解決一切。我在你宿舍幫你打理好一切，帶你去買生活用品，帶你去註冊，帶你去姐家吃飯，你就這樣默默地配合著我。送你去學校那天，天突然下起大雨。你一直催着我：“趕緊回去啊，我一個人會照顧好自己的，何況，我不是還有同伴嘛？”我戀戀不捨地坐上公交車，一路上擔心的都是你。想你在學校是否會很快有朋友？想你是否知道哪裡充飯卡吃飯？想你是否會覺得無助？想你是是否東西有買齊？想你是否知道哪裡去上課？想你是否會迷路？想你從來沒有離開太拔是否懂哪裡坐公交？想你是否知道哪裡取錢 才明白，當我一個人去上杭讀書的時候，家裡人應該有多擔心啊？想到剛來泉州那陣，每天打電話回家，哭着說過得多不好時，家裡人有多着急？想着那時候還每天吵着回家復讀家裡人有多難過？你是從來無法體會那種感受的，因為以你現在的年齡，你的閱歷是想不到這些的。你只是一味抱怨着家裡人不理解你，抱怨着大家都偏心我。

　　其實，你應該是知道我以前是有多叛逆的。我對着爸說：我究竟是不是你親生的？我每次故意做着一些讓家裡人不開心的事。我把家裡人氣得火冒三丈。你是知道的，我有多少次跟媽鬧彆扭，有多久沒跟媽講話。你是知道的，把最生氣的時候說叫我不要叫他爸，他不承認我是他的女兒。只是後來，讀了高中后，在異地他鄉里漸漸地知道了他們有多不容易，才開始努力變好。努力讓他們開心。可是，我的確是一個很不稱職的女兒。每次生病讓他們擔心，高中沒能讓他們滿意的成績，高考不能上讓他們滿意的大學。

　　在大學的時候，我不停地反思自己。我太捨不得那個家了。所以才會每次都不想來，所以才會每次來的時候在車上哭半天。我也不停地反思自己，覺得虧欠你太多。所以我時不時打電話給你。在天氣冷的時候擔心你的杯子是否夠厚，是否會被凍醒，那時，打電話你說你每天都很冷，於是就算我沒錢也趕緊給你再買一床被子。你打電話來說你想要一個耳機，我就給你買一個你喜歡的耳機。你說你想要一個移動電源，於是我就給你買一個移動電源。我總是想給你買吃的，讓你開心，可是你卻總是拒絕我，你說你不喜歡。我總是喜歡在會龍岩的時候去你學校看你，哪怕時間很短，我也想過去見見你。我記得每一個你愛吃的東西，所以見習期間去二中，還大老遠去買你愛吃的東西。我總是擔心你是否過得很好，所以總有事沒事打電話給你，你總是不接我電話，接着你打過來說很虧，每次都接不到我電話，你打給我要出話費。我總是想着給你買衣服，而你總愛說我貪小便宜，我不是愛貪小便宜，而是我知道家裡的每一分錢來的有多不容易。

　　我想告訴你的事很多，我想讓你明白什麼叫為人處世，我想讓你怎樣去體諒別人，我想讓你去學會感激。我一直在努力地彌補着，我一直以為你是感受得到的，你能感受到我已經慢慢地改變。我知道我自己脾氣不好，容易衝動，我總是說著一些你不愛聽的話 ，但是你要知道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我想要你知道，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尊重別人。不論這個人是不是你所喜歡的。你要學會去尊重你的長輩，不論他的話是不是你愛聽的。你要有禮貌，你要知道對於哪個長輩，你得用怎樣的語氣，你得是一個怎樣的態度去面對長輩。並不是說家裡人比較聽我的話，也不是說大家都是聽我的一面之詞。而是因為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我知道什麼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我現在從來不把你跟漢良跟我說的秘密告訴爸媽。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為什麼可以得到那麼多的人的信任，唯獨跟你的關係一直是時好時壞的？現在才發現，那是因為我們的性格太像了，從來都是直來直往。那天，你如此衝動地掛了我電話，我真的很生氣，就算你再不想聽，你也不能如此衝動地掛電話。再往後面一點說，就算你可以這樣對我，你也不應該這樣跟家裡人打電話。這才是爸會如此生氣的原因，而不是因為我在爸面前說了你什麼。我不是那種人。我那天根本就沒往家裡打電話。所以，我根本沒在他們面前說你不好。所以，請你不要輕易去懷疑一個人，這也是尊重 人的一種表現。

　　我想讓你知道，一個人要學會感激。一個人，要學會感激生命力的每一個人，即使他是你生命里的一個路人，你也要感謝他，畢竟他曾經在你生命里出現過。你要學會感謝父母。請不要去懷疑他們是否偏愛誰，是否不相信誰。父母對每個子女都是一樣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對每個子女的教育方式不一樣。有些人，當父母知道他能夠擔當了，成熟了，懂事了，那麼他扮演的角色就從一個教育者變成了一個朋友，一個傾聽者，甚至當他面對一個事難以做決定的時候，他會來詢問你的意見。他會向你訴說做家長的苦惱，他會和你面對你人生中風風雨雨。有些人，終究因為年齡問題閱歷問題，處理事情的時候不那麼成熟，那麼父母則扮演一個家長的角色。他必須對你嚴厲，這樣才讓你不至於誤入歧途。他得嚴厲一點。這樣才能在你犯錯誤的時候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他才會在你遇到困難時，用他的生活經歷告訴你應該怎樣做。這就是那些愛你的人愛你的人所做的事。現在你正處於過渡期， 你的生活閱歷不夠，你我對這個社會的了解都太少太少，所以你比不能什麼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你要學會去換位思考，多站在對方的角度想問題，這樣你就不會像 現在一樣做事如此不穩重不成熟。你要知道，假使你不是我什麼人，我有管你的必要嗎？

　　我想讓你知道，一個人要學會聆聽。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我都希望你做事能夠多聆聽別人的想法。別總是那麼衝動，你總是有着你的性子做事。你要開始學會想想你說了這話以後會產生什麼後果，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你要學會聽人吧話說完，這跟上面所說的尊重是一樣的。你從來不喜歡聽別人的想法，總認為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你要學會思考，是否別人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學會聆聽是你交往過程中很重要的一點，只有這樣，你才能不斷變強，便優秀。

　　我想讓你知道，一個人要學會多為對方想想。你知道那天，你掛了我電話我是什麼感受嗎？今天可雲哥打電話來。打完電話我一個人在床上，一邊給你寫這封不知道你是否看的到的信，一邊不停地哭。這些年，一直是我做得不夠好，我沒有好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所以，正如前面所說，我一直覺得我對你是有虧欠的。有時候，我很想聽聽你內心最真的看法。可是你卻很少跟我講心裡話。這裡面，也有我很大的原因。只是，現在處於叛逆期的你做的很多事都是讓我不理解的，就像當初家裡人不理解我一樣。我希望你能多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你要知道，我這樣說你，對我有好處嗎？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在這裡，我想和你一起分享一句我剛進大學時，我們教練說的一句話，他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有義務或者說應該對你好，可是還是有那麼多人不計回報對你好，你要學會知足，學會感恩。不論是對家長還是對朋友或者同學，我都希望你能好好記得這句話、

　　最後，我想你知道 ，一個人要學會對自己好點。你總是喜歡熬夜，雖然你身體一向比我好，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再這樣熬夜。不要總是讓自己那麼容易生氣，很多事，不要在意，笑一笑就過去了。不管誰對誰錯，過去了就過去了，這也是愛自己的一種表現。

　　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獨一無二的。我也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總是愛和你作對的人。我只是希望你的叛逆期能夠早一點結束。要知道，我們這樣做只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好一點的將來。有時候，或許我說話教訓你太過分你，希望你能原諒我，因為我希望你的將來比我更好，更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