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與面子

　　這幾年關於車子、房子之類問題總讓我覺得有話說，又沒話可說。今天先說車子，關於它，我和一個室友大一的時候就有過爭論：先買房還是先買車？結果他的結論和大部分人的結論不一樣：先買車！足見車的誘惑力。為了取樂我還把他和我的一些對話編譯成了古文：

　　“XX素言：苟富貴，當入有佳人伴，出有香車候。大一即曾言大學之年當馳寶馬。無奈力所不及，大二未至，便時有訴苦於室友曰：自遇汝，吾志直降不舍晝夜，現寶馬未再貪戀，徒求本田爾，汝勿復頹我願至也。室友常泣笑而告曰：汝當知足爾，單車於汝甚適！”

　　為什麼一個代步的交通工具會讓人這麼痴迷？一個五平米不到，可以移動但只能坐着的小房子，就是有些人十幾年風裡來雨里去尋找的遮風擋雨的歸宿？錢多了，有需要開車，這一類人很好理解。不是很有錢，每天出行坐地鐵，公交就能很方便解決問題的人，搞貸款都要買車就比較難理解了，像我同學那一類這麼極端的就更難理解了。

　　其實簡單的理解也是很容易的：中國人愛面子嗎！，但我覺得應該把“中國”兩個字去掉：人愛面子！中國人的面子被口袋綁的緊點，寶馬就很露臉了，美國人過的好點，面子大，豪車的標準是蘭博基尼。“愛面子”不是中國人的專利，中國人買車的面子消費也不是什麼中國特色，這樣看確實無話可說！

　　但是中國人愛面子和別人愛的不一樣，愛的有中國特色。當面子碰到現實的時候，中國人會融會貫通把面子愛的很現實。舉例來說：中國人婚喪嫁娶在觀念里是很注重排場的，但又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排的起的，所以我們看到情況一般是這樣，很有錢的人擺排場，略有錢的跟排場，很沒錢的裝排場。排場是一種面子，每一種人都不敢丟，但大家又都會有自己的曲徑通幽之道，面子顧全了，底子也要保住。這就是中國人的好面子：假愛面子真愛實。說百分之百愛面子的一般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涉世未深沒看出大家在演面子這齣戲的人，還有一類是演戲演的太投入幾乎忘我的人。但無論哪一類，當面子和現實對峙的時候他們都會自覺不自覺的站回現實的立場。關於這樣有意思的現象我就有話能說了！

　　我們總說古代階級矛盾很激烈，可終究是推翻了一遍又從來一遍的延續了數千年。可見封建等級制度在小農經濟的大背景下對維穩是有很大作用的。那時貴族從天子以下有公、侯、伯、子、男之分，平民有士、農、工、商之別，世襲罔替。社會除了仕途能作為階級的通道外，整個社會不在兵荒馬亂的歲月，階級是固化的。一切面子都是天賜的。你是天子就擺天子的威儀，諸侯就擺諸侯的架子，你是草民就認自己命賤。這樣的制度鑄就了鐵一樣的事實，統治者又反覆布施君權神授、天命論。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絕不敢也懶得出口的！大家的面子都是規定好了怎麼擺的，不用自己瞎操心。諸侯再怎麼炫耀也不敢在自己殿前放九個鼎，過了天子的風頭。極少數的平民當個官，光宗耀祖也就封頂了。最普通老百姓的面子就是把地耕好，再強點就是年末有點餘糧。在這樣的環境下大家累，但心裡舒坦（排開別的矛盾光就面子說）或者說是懶散。因為制度賦予他們的面子他們都還算吃得消，掙的到。推斷合不合理，問問我們經歷過改革開放前歲月的父母就可以求證了。他們在那個被迫平等的年代，沒有競爭，社會又極度貧乏，是不會有太多面子能比的。

　　現在不一樣，當我們把王侯將相的稱呼換成了人民公僕，名譽上的階級是沒有了，但是事實上的階級卻更加對立了，王侯將相（公僕）這些虛名在面子上是褪色了，但留在上面的還有錢而且只剩下了錢。大家開始只用錢來尋找面子了。叫我一聲總書記不如給我一個億，當官一比貪污，二才比官大。每個人銀行賬戶後面的零數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的階級標杆。但擺存摺的事不方便，所以熟人看你的房買你的臉，生人就只有看你的車了。幾千年積澱的慵懶心態遇上了唯錢是圖的奮鬥年代，註定很掙扎。掙扎中總是有努力的，有懈怠的；有天才的，有平庸的；有後門的，沒後門的；有成功的，有失敗的；最後有過的好的，過的壞的。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但不均又總是個事實。而面子在很多場合正好能做個泡沫，暫時虛擬的填補一下這樣的不均。雖然大家都知道時間會很快刺破這一切，但還是有許多人願意像莫泊桑筆下的馬蒂爾德一樣為了短暫的浮華付出半生的辛勞，為什麼？因為面子有很實在的價值！

　　中國是一個極度需要社會關係的國家，大家都害怕掉隊。人說物於類聚，人以群分。每個社會階層的人都會有許多共同的特徵，但有些特徵並不是所有人共同的愛好，只是大家共同的跟隊而已，買車就是其中之一。一個人一旦社會關係出了狀況，掉了隊。當事人的不安全感，可能不亞於讓人知道了他的銀行密碼，因為它是自己生存的網絡。而面子就是這副網上的繩結，溝通各環各線。面子能借錢，能辦事、、、、、、所以我們都諷刺中國人愛面子（特別是沒錢人）但是大家都愛面子，因為面子是我們生存的工具；有錢了還順帶可以做個玩具。把一個女人當作工具或者玩具不能算愛，面子也是一樣的，所以中國愛面子是：假愛面子真愛實。

　　買面子，買車是富人的遊戲和玩具，是窮人安全感的急救中心，跟個隊。不是真的想拼個十幾年住進去的，所以中國大部分人也務實，都愛車，愛好車但還是什麼人開什麼車，不在自己朋友堆里太掉隊就好了（說到這裡好像又沒什麼好說的了！）。我也覺得沒必要買一輛超過自己身份的車，嚇壞一幫朋友，苦自己半輩子。慵懶墮落的小農心態用買車來革命它是不錯的，但凡事量力而行！量力了，實在不行，就先和朋友說一句：“吾當知足爾，單車於吾甚適。”來暫時調侃一下自己的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