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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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歷來慨嘆做人的艱辛,迄今為止這一看法也不會有多大改變。因為做人是單方面的事,最易陷入自我陶醉,譬如醜女人偶然做了新娘,在旁人眼中的地位雖不大有所改變,但自感的風光多尤為怡然。做人的自我感覺較之公眾認可一般都是背離的,所以想盡一切辦法意欲顯赫起來的人多不得志,而在人群中生存的空間也會越來越窄,最終不得不對天長嘆,天下之大,容身何其艱難。

  所謂做人不外是有一個好的人際,象做蜜餞的瓜果,渾身沾滿厚厚的糖汁,便是內里暗藏砒霜荼毒,也美滋滋地招人愛慕。或是一劑壯陽的方子,不僅能給真正的患者解除疾痛,也使市井凡俗津津樂道,苦苦尋覓而不計代價。

  做人各有各的做法,本沒有一定之規可以俗成。庸人平平而過,大抵是前有近慮后無遠憂,做起人來常左顧右盼,謹小慎微,遇有險阻時唯不敢越雷池半步,待生命走過春寒秋暑,方知平生好友無幾,於眾人眼中其生命的跡象如此這般而已。智者遠慮在前,憂患餘生,唯恐天之蒼蒼,地不覆載,往往忘卻做人的根本,於清高厭世中離親叛眾,人情疏遠而孤苦零丁,大智不足而大愚過之,縱有生命的輝煌亦遲早被人潮所遺棄。

  君子坦坦蕩蕩,不堪與世俗為伍,沒落於自我圈設的氛圍而不能自拔。小人怨怨艾艾,整日盤算經營,於自欺欺人中喪盡尊嚴。此外還有激進的追峰逐浪,扯起麵皮作旗幟,少有人會買帳;玩世不恭的朝秦暮楚,恍惚半生落個孤陋寡聞;饑寒交迫的終日為斗米操勞;春風得意的眼光一下集中到鼻頭之上,滿以為普天之下就只剩自己一人;呼風喚雨的高高在上;自甘沉淪的心灰氣短;大富大貴的養尊處優,漸漸失去自立自強的本能。做起人來的風光也各有所異,只有倍感做人不易時才打起擺子一樣的又顫又抖。

  做人的艱難還不在於怎樣討個活法,而是面對芸芸眾生尋個不被冷落的位置。有人做了一世的人,喚得八面來風,一朝些微不慎,前功盡棄尚且還要付出更加沉重的代價。有的人自打一出娘胎便未有過要做人的打算,豈料終究竟是個拔了尖蓋了帽的人物。所以如何做人和做人不易的文章早有人做了,我跟在別人後面討口冷羹,無非是想說明我還是想做人的,不巧別人又不大將我當人看而已。

  近聞有人壯着膽子說了一句不想做人了,想來這個提法尚不成熟。做人本來就是件身不由己的事,你不做人了別人也要強迫你做,大抵還是要你做不成個象樣的人,好給人一個暗娼不是婊子的解脫。當然,有這個心理準備還是好的,即使有一天不是人了,也有個下台階的機會。

  不論怎樣說,做人都還是件很難的事,活過一生相反要容易得多,大小有條命的都在活着,有的也活得滿自在。人的智慧太高,衡量做人的標準又沒有一個尺度,只得勉強地做下去,看看那些根本就不是人的東西倒底又是怎樣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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