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的痛_2900字

張羽諾　

　　媽媽的童年。　

　　媽媽出生在60年代初期，適逢“三年自然災害”剛過。媽媽說她的奶奶和一個哥哥，就是在那個時期活活餓死的。媽媽說他很幸運，經歷過一次次災難后她幸運的活下來了。媽媽說：“生命中要學會感恩，學會不停地感謝。——感謝生命，感謝生活中所擁有的一切！哪怕是清晨呼吸到一口清新的空氣或是沐浴到一縷陽光……只有這樣，你才會快樂的活下來。”　

　　那個年代，不僅物資匱乏、食物緊缺，還影響到辦學，好多村子里沒有學校。　

　　媽媽渴望讀書，可是村裡沒有學校。……“你想啊，連肚子都吃不飽的村民，哪有錢去供孩子念書？村裡也沒有能力辦學校，大人孩子都紛紛忙活着湖口活命呢。”　

　　媽媽那樣飽含深情地講着。從媽媽的眼神我彷彿看到了那樣一幕幕的記憶鏡頭：……寒冬臘月里，媽媽和她的同伴穿着單薄的補丁襖，有的露着棉花套子，沒有扣子，用一根麻繩系著。麻繩鬆了，衣領敞着，裸露着胸脯和肚皮……可他們臉上沒有痛苦和怨恨，有的只是純樸和堅毅，奔波在生活的路上……不，是求學的山道上。　

　　媽媽就在其中。媽媽說：“家裡買不起本子和筆，父親就上山打塊石頭板，磨成光滑的面，做成石板本子，再把滑石劇成細條條當筆。寫滿了，用濕布一擦就乾淨了，或者哈口氣用手一抹，痕迹就沒了，可以繼續再寫……”　

　　媽媽就每天背着那塊石板，翻山越嶺五里多山道，去一個叫土廟的村子。這裡有一間學堂，是村裡一個叫二先生的辦起來的。二先生叫聲什麼沒人知道，只是知道他是認識字的城裡人，說是犯了“錯誤”，被下放土廟村改造的。村裡人很敬重他，因為他帶給了人們很多幫助，還辦了學堂。　

　　學堂設在一間破鐵匠鋪里。二先生把它改造了一下，把中間那個青磚砌起來的塔形直通過屋頂伸向天空的大煙囪拆掉，用那些青磚在地上壘砌一個個磚墩子，然後放上一塊平滑的石板，這就是所謂的桌子，再放幾塊磚在桌子傍邊當凳子。　

　　學堂沒有門窗，只有一個門框，夏天敞着，冬天掛一個草帘子；屋頂有幾處窟窿，陽光照進來，明晃晃的一個光柱。可是壞天氣就不行了，雨水或雪花就紛紛飄進來。　

　　“有一天，老師正講課，一泡鳥糞就‘吧嗒’落到一個男孩的手背上。男孩一動沒動，直到老師講完了，才撿起一塊石子把鳥糞刮掉。”媽媽說，“來這裡念書的只有六個人，都是愛念書的孩子，不管嚴寒酷暑，我們誰也不曠課，只要不用幫家裡幹活，都會早早來到學堂等老師來……”　

　　媽媽患有嚴重心臟病，平時走路就費勁，尤其是冬天，北風怒號，爬山越嶺，媽媽幾乎就喘不過起來。嘴唇青紫，劇烈咳嗽。可是媽媽從沒有放棄過，拚命地趕來上課。那天，天氣實在太惡劣了，狂風夾着雪花猛掃媽媽的臉，就像刀割一樣疼。最糟糕的是睜不開眼睛，看不清道。媽媽腳下一滑，滾到山坡下的水庫。本來水庫早結了厚冰的，有人炸魚，冰面砸開一個很大的窟窿，媽媽一下就掉進冰窟窿了。　

　　媽媽說：“我當時只想到千萬不能把石板和石筆掉進水庫里，就拚命把石板舉過頭頂，掙扎着想把它放到一處安全的冰面上，可是我沒了力氣……當我被人救上來時，身子幾乎僵硬了，可是雙手卻死死抓住石板，高高舉着……我沒有放棄念書，一直念到大學，念到城裡來……”　

　　媽媽講的時候，臉上沒有難過，有的只是笑容。毫無疑問，就是感恩的笑容讓媽媽活到今天。那一刻，我心裡有了莫名的痛。每當自己要懶惰抱怨的時候，媽媽的童年就會疼醒我所有的回憶，然後，成為我奮進的動力。　

　　小叔公。　

　　媽媽有一個小叔，比她大一歲，和媽媽一起上過土廟村的學堂，後來死於肺病。媽媽說小叔公非常聰明，善良懂事。雖然才大媽媽一歲，可是處處以一個長輩的樣子疼愛照顧媽媽。那年媽媽掉進冰窟窿里，要不是小叔叔拚命呼救，媽媽很可能再也沒機會活下來了。　

　　“那一年國慶節，老師用紅紙做了一面國旗，用漿糊把國旗沾到一根竹竿上，舉行升旗儀式。我們面向東方冉冉升起的太陽，站成一排，大聲唱着國歌。就在這時，一陣風吹來，把竹竿上那面紙國旗差點吹掉。舉國旗的就是我的小六叔，他急忙用另一隻手捏住，國旗就繼續在歌聲中、在風中紅紅的飄揚着。小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腰間的麻繩斷了，褲子滑落掉下堆在腳面與地上了。可是小叔始終沒有動，一手握住竹竿，一手捏緊竹竿上的國旗，直到儀式完畢。我看到小叔叔眼裡溢滿了淚水，我也就忽然流下了好多淚。我知道小叔叔是個多麼愛面子靦腆的人，可是那天他卻當眾人面……小叔說：我丟了面子算什麼，決不能讓國旗丟了，不能讓老師和同學們失望！”就是在那天夜了，小叔叔大口大口的吐血，他拒絕去衛生院。　

　　他靜靜的躺在炕上，聽着外面的風聲、蟲鳴聲和偶起的狗叫聲。一夜狂風亂吼，四更天的時候，小叔叔忽然有些“好轉”。他坐起來對我母親說（奶奶去世后，是媽媽把小叔叔餵養大的，視同己出）：“嫂子，大黃狗怎麼樣了？它要死了，別吃它了，給我做伴埋在一起吧。還有，一定要供果兒（指我）念書，到了城裡才能有機會治好她的心臟病……”　

　　父親把大黃狗抱進屋裡，它已經奄奄一息了。它是和小叔叔一年生的，狗媽媽死了，母親就把它一點點喂大。它是一條通人性的好狗，甚至比人還溫順。小叔叔和它的感情最深：“這‘小畜生’（就像家長昵稱孩子一樣），怕是活不過今夜了。”他摩挲着狗的腦袋，狗的目光是一派慈和。　

　　就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小叔叔終於走到的生命的盡頭。他拉着母親的手說：“嫂子，我再也不會疼了！”然後，就慢慢閉上眼，笑容永遠定格在蒼白而清秀的臉上。母親和父親抱着小叔叔悸動的哭着：“兄弟，到了那邊，你就可勁念書吧，俺知道你是讀書的料，考個陰間狀元，孝敬娘！”——在哭聲中迎來了又一個黎明！　

　　小叔叔和黃狗就葬在房子旁邊，母親說離家近了不會孤單。　

　　小叔最後留下的是笑容，而不是哭聲。　

　　媽媽在講述小叔公的時候，卻是滿面淚水。自那個夜晚之後，我的記憶里，永遠留下了那個永遠跨不過十二歲的小叔公，成為我心裡永遠不能忘的痛與懷念。　

　　我的童年。　

　　我出生在90年代末，建國60年，我剛好12歲。祖國經過60年的發展和壯大，生活可用一個詞“豐富多彩”來形容；日子就是一個字“甜”。我不用潑墨描述我的童年，大家也會知道是什麼樣的——童年是甜的，生活是甜的，成長也是甜的……我幾乎是在甜水裡泡大的。媽媽的愛是甜的，老師的教育是甜的，同學的友誼也是甜的……甜，幾乎讓我忘記了世上還有苦難。媽媽說：“上帝也看重那些生於苦難、手腳並用耕耘生活的人。”生活的順利和滿足，讓我們幾乎忘記了前輩的苦難，以為現在的幸福就是本該我們享有的。　

　　後來我得知，媽媽是在患有嚴重心臟病、冒着生命危險生下了我時，那個醫院裡產床上媽媽的身影，媽媽的痛苦，媽媽的腹部上的刀疤……成了我心底最溫暖的傷疼，一旦我不上進，一次次逼出我羞愧的眼淚。　

　　父母給我們享受生活、搏天下的性命，這已是萬分榮恩，如果我們不能記住那些曾經的痛、心存感恩的話，我們的生命就不可能像百合一樣有意義的綻放。　

　　甜是幸福，也是激勵。激勵我努力今天，奮鬥明天。記住苦難，我會更知道甜的味道。因為是媽媽和更多的長輩、前輩在前邊幫我們吃掉了數不盡的苦，才有了我們今天享不盡的甜！　

　　地址：保定市風帆小學六四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