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與地獄_3000字

No.6　

　　“喂，零！這條路上什麼都沒有耶，我要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見到父親呀？”　

　　天堂，不歸路上，孽焦急地左顧右盼着，似乎認為父親會從某塊岩石後面哈哈笑着跳出來。　

　　“耐心一點，少爺，天堂的亡靈會為我們指路，走到一定時候，也就能見到您父親了。”零輕聲勸慰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帝保佑，這個男孩可千萬別在這兒發他的少爺脾氣呀！幸好，孽乖巧地點了點頭：“好吧……”　

　　上一次見到老爺，大概是在二十年前了吧！零低着頭，想。老爺像是個從夢裡走下來的人，聰明絕頂，才華橫溢，桀驁不馴。更難得的是，俊秀得不像是真人。可能吧，一個人身上擁有太多仙品不是什麼好事，老爺那麼愛夫人，卻留不住她的生命。少爺本來還有個雙胞胎妹妹的，老爺卻把她帶走了，去了哪裡我可不知道，那個女孩應該早就死了吧！　

　　二十年前，一場災難卷席了我們這個城市，一個個無辜的人們死在惡魔手下，我看到了老爺；他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卻在炎熱的火焰里掙扎，他最終還是逃不脫死神的魔爪。鮮紅的火舌放肆地舔着他的身體，風最後一次捲起他馬黑的風衣，蹁躚如同一朵綻放着的墨菊。我從他燃燒着的瞳孔里聽到了他對我說的話，他說：“零，我忠實的管家，你一定要照顧好少爺，你們都要堅強的活下去。”　

　　我聽見我“普通”跪在老爺身旁，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淌。我說：“好，老爺，我答應你。我會照顧好少爺，我會用生命保證他的安全。”　

　　老爺笑了，他一點點沉入瘋狂的火焰中，然後，他死了……　

　　“哎，我說，零！我們都走了N個小時了耶！這真的是天堂嗎？”身邊的少爺不滿地噘起了嘴，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我。我被逗樂了，笑咪咪地摸他的腦袋：“乖孩子，再走一會兒吧！回去了就給你做香噴噴的海鮮哦。”美食計總是十分有效的，少爺溫順地低下腦袋，真乖……　

　　這條路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沒有人煙，沒有水和植物，甚至沒有一個亡靈。冰揉了揉發困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前方，但很快又低下頭來，心裡湧起一絲絕望。　

　　永遠也走不出去了嗎……　

　　和雅安分別應該也有一天了吧！那個怪物居然是雅安和孽的父親——菲利普，那個曾經和藹的乾爸爸。冰感到祝線有些模糊，好像又回到了甜品店裡。　

　　“冰，你知道嗎？有一個間諜一直混在孽的組織里，她還成了雅安的死黨。但她的目的是搞垮你們的組織，讓地獄代替天堂，永駐人間。”　

　　“她就是娜娜。”　

　　“冰，你真的沒有想過嗎？為什麼娜娜會長得和她父母截然不同，她那頭銀髮從何得來？難道真的只有普通的白化症嗎？冰，我告訴你，那是王者的標誌。娜娜才是惡魔的孩子，她會毀滅全世界。”　

　　菲利普的聲音響徹冰的大腦，他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靜靜把冰抱在懷裡，叫他看清這個世界。　

　　然而現在，冰的腦子發矇，他靠着走下去的慣性走在路上。菲利普死了，冰透過朦朧的雲層看到自己的乾爸爸又一次死去，看見他暈開來平靜的笑容。娜娜站在他身邊，用法術把他放進福爾馬林防腐液，凝固成永恆。　

　　菲利普下去時指了指這條路。走下去。他說。只要你一直走下去，就能回到人間。　

　　冰很努力地在走了，他已經沒有一點點力氣。雅安，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原諒我不能保護你一輩子，原諒我……　

　　冰又抬起頭望着前方，朦朧的霧氣瀰漫在前方，兩個人影從白霧的盡頭走出來，冰用盡全力朝他們奔過去。救救我……我快死了……救救我……　

　　“零，你看！那邊好像有人！”孽驚叫起來，歡樂一瞬間點亮了他，布滿銀霜的面孔，卻又黯淡下去，換上困惑與不解：“零，他還活着嗎？為什麼倒下了？那個身影……好像冰……”　

　　“冰？怎麼可能嘛！”零刷地抬起頭，眯着眼睛瞄瞄前方，她的表情逐漸凝重，飛奔向前方。孽緊隨其後。　

　　“少爺，真的是冰……”零氣喘吁吁地說，她輕輕抱起了失去知覺的冰，往他嘴裡灌下了復蘇劑。孽站在她的身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看着冰漸漸醒過來，冷冷地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冰的神志清楚了，他費力地晃了晃腦袋，好不容易辨出眼前的男孩。冰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他使勁吞了口口水，突出三個字：“菲利普。”　

　　“菲利普？”孽大吃一驚，“是他把你帶過來的嗎？他逃走了嗎？”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死了。”“是娜娜殺掉的嗎？她完成任務了？”孽追問道。　

　　“孽，娜娜是間諜。”冰緩緩抬起頭，臉上表情十分痛苦。“是她殺了菲利普沒錯，但她同時也騙了我們。她是地獄的公主，她要毀滅人間。”　

　　孽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這正是事實的真相，頓時火冒三丈。在那一刻，冰第一次理解了為什麼人們說孽是魔鬼的孩子，他的臉色如此可怕，遠遠超出了冰的想象。他沒有暴跳如雷，沒有大吼大叫，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但他晶亮的眸子冷酷得像雷克雅未克上面最堅硬的冰，每一處皮膚上都閃爍着冰冷的怒氣和輕蔑的仇恨。　

　　“零，冰。我們走！回人間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孽回身怨氣沖沖地走向人間大門，他烏黑的長發飄在空中，隨着主人的步伐左右搖晃。“孽……”冰在男孩身後呼喚他，他終於說出了一直以來最想說的一句話。“菲利普是你父親。”　

　　“什麼？”男孩疑惑地回頭，怒氣未消的眉端插入鬢髮，和他父親一摸一樣。　

　　“其實，你和雅安是孿生兄妹，菲利普是你們的親生父親。”冰一字一頓地說著，痛苦地閉上眼睛。這句話讓每個人都站在原地沒有動，大風凜冽地吹過來，淚花放肆地頹敗。　

　　直到零驚恐的尖叫打破了天堂的寧靜，穿透重重雲彩回蕩在人間。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在朦朧的目光中，隱約幻出老爺小時候的面影。　

　　……牆角邊的女孩低低的嗚咽，長長的秀髮包裹住她的憂傷。小小的男孩兒緊緊握着女孩的手，耐心地安慰她：“零，不哭了喔！眼睛哭腫了可就不好看了哦。”女孩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望着男孩：“菲，你知道嗎？我的爸爸媽媽……死了……菲，你說他們為什麼會離開，他么怎麼可以就這樣去了，我……”　

　　男孩溫柔地抱住了女孩的頭，眼淚卻順着他的眼角流下，滑進女孩烏黑的髮絲。　

　　“零，你放心。從此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一輩子。”　

　　男孩抬起頭，望向遠方。他彷彿看見了自己的父母，他們遠融重洋，按照各自生活的軌道活下去，猶如高懸冬夜的獵戶星座和夏夜的天竭星座。這兩顆星，一顆永遠在黃昏的時候，出現在西邊的天空；一顆永遠在黎明的時候，出現在天空的東邊，參商永隔，形同陌路……　

　　……“雜草！”　

　　“野種！”　

　　“沒人要的孩子！”……　

　　刻毒的詛咒包圍在零的身旁，女孩無助地哭泣着，乞求地望望面前的男孩子們，她小動物般的眼睛大睜着，透出刻骨銘心的恐懼。　

　　“誰說零沒人要了？她還有養父母，還有福利院的叔叔阿姨們，她，還有我！”小男孩稚嫩的聲音接撞而至，菲堅定而勇敢地站在零面前，大大地張開手臂保護她。“我長大以後，要娶零！我會永遠保護她的。”　

　　……　

　　二十年前，零看着她心愛的菲死在火爐里，以為他去了天堂，永遠是那個笑容乾乾淨淨，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菲。可他變了，變成了菲利普。有無數次，他在零上空盤旋，奪走了一個個無辜的生命；他看着自己的兒女一點點長大，卻是他們活在噩夢的陰影里。菲，你為什麼選擇這樣？當你的夜光刃使又一個生命粉碎，你有沒有想過，他的親人，他的朋友？或許對你來說，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生物，是“它”。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菲……零的腦海一片混亂，於是，她合上雙眼，聽憑自己的感覺所至，在最後一刻，他忘掉了所有的一切，一切。　

　　菲，我青梅竹馬的男孩。　

　　讓我叫你哥哥……　

　　組織總部，我和娜娜靜靜地站在前台，看着電腦上菲利普的資料一個個彈出，直到布滿整個屏幕。　

　　“他是一個魁梧身材的男子，行動如貓一般敏捷，如燕一般輕盈。他出沒在中國各地，行蹤不定。每當他降臨時，都會製造死一般的黑暗和恐懼。當黑暗過去，便會帶走九個最弱小的孩童。他還喜歡引發自然災難，使人類大受其害……　

　　“一度遭受地震重創的卧龍，12日又被強風橫掃。風時大時小，間斷持續到18時才停止……　

　　九龍縣境50多公里處，海拔近兩千米的青山已被滾滾濃煙包圍，能清楚地看到多出明火點，其中部分火點的火焰躥起足有10米高……”　

　　……　

　　突然，三個人影輕飄而至。一股冷風吹來，捲起談紫色的窗帘遮住月亮的一角。我的神經頓時繃緊了，讓法力的元素，從指尖流過，形成一截鋒利的夜光刃。　

　　娜娜卻比我快得多，她低低疾呼了一聲“誰”然後迅速地轉身，她手上的夜光刀刃已經出手了，從下往上斜刺來者。從她說話到轉手，不過一剎那。我終於知道了娜娜暗殺的速度和實力，從前我一直低估了她的能力。　

　　來者卻似乎早料到了她有這麼一招，揮了揮手，破解了她的法術。我回過身，看見了冰，看見他一臉燦爛的笑容。　

　　我控制不住情感，緊緊抱住了我青梅竹馬的哥哥。我聽見冰在我耳邊輕輕喚我的名字，就像父親當年所做的一樣。　

　　“雅安……雅安……“　

　　然後冰放開了我，我看到他臉上凄慘的笑容，甜美而又邪氣。四周沒有一絲風，冰的風衣卻高高地揚起，他的眼球變成了詭異的深藍色。月光撒下來，只看見樹的影子在窗外搖動，一輪明月孤單地扣在天空，孤芳自賞。　

　　這是催眠術，暗殺術中最極端的一種。　

　　我試着破解它，卻無能為力，對不起，冰，這個法術的使用者太強大了，不是你我能與之匹配的……　

　　接着，冰高高地舉起了他使用過無數次的夜光刃，狠狠地插進自己的心臟。當血肉撕裂發出沉悶的聲響時，我看見他的瞳孔又恢復了黑色我知道他擺脫了催眠術，可是他醒過來，卻只能看見自己的死亡。　

　　冰，你怎麼可以死？你說過要陪伴我一輩子的，怎麼可以這麼就離開了……　

　　我徒勞地使用法術，努力修復冰的傷口。我看見晶瑩的血花從我口中噴涌而出，一點點抽空我的靈魂。雲層後面探出一顆星星的腦袋，它永遠都不用承受離別的傷痛。　

　　在昏死過去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娜娜臉上的笑容，她的笑容絕美而恬靜，恍若天堂里最聖潔的花朵……　

　　真相接近尾聲……到底誰才是最後的終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