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別走

　　我朋友的病情（白血病）時好時壞，已經連續幾天在發燒了。同學們默默地互打了電話，相約去看望。

　　冬裝未去的村莊，還沉睡在蕭條、沉寂的夢中。由於這幾天的暖日恩賜，土地已經開始融化，可是路面異常泥濘。孩子們迫不及待的在暖暖的陽光中奔跑，小臉被料峭的春風吹得紅紅的，可絲毫沒有妨礙他們爽朗的、無憂無慮的笑……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從陰暗的屋裡撲面而來。我的同學面色依然那樣慘白的坐在炕上，蓋着一床已經失去了本色的舊被。他用力欠身笑着，讓我們脫鞋上炕，戲笑着讓妻子把家裡的空調打開——拿床被來；之後，又有氣無力的靠在牆邊。六歲的兒子偎依在爸爸身邊，默默地玩着手機上的遊戲，守着爸爸，一直也沒抬頭。我們或站或坐，一時竟無語。一台老電視正在播放着《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時而雪花一片，效果很差……這是他每天呆在屋裡的快樂。小人物所企求的幸福生活很簡單——有房子住，有飯吃，能簡單、快樂、健康的活。

　　窗戶上還貼着塑料，視線無法到達更生動的地方，春天離這個不幸的家太遠……

　　我們努力講着有趣的事，講着當年初中班上的故事和人，打破屋子中的沉默。一轉眼，初中畢業已經十七年了。之後，我一直在城裡，念書、變換工作、成家、生子，忙得不亦樂乎，自顧不暇，與同學們的聯繫很少，只有誰結婚了，才能匆匆趕來與大家見一面。初中畢業后，很多人沒有考出去，或種地、或打零活、或參軍，沒有什麼學歷，沒有什麼技能，如父輩一樣活着，幾起幾伏，物是人非，有的離婚了，有的剛做完大手術，有一個同學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不在了……不知怎麼竟又說到了悲慘的事上，屋裡又是一陣沉默。

　　孩子忽然喊道：“媽媽，我餓，我要吃肯德基漢堡！”“這有，給。”爸爸用慘白的手費力地從炕邊翻出一個紙包紙裹的麵包，“不，我要吃肯德基漢堡！我要吃肯德基漢堡！”孩子大聲喊，雙腳蹬着，委屈地喊：“這個不好吃，不是那個味！”……“別喊了，要吃就吃這個，不吃就算了！”母親生氣的喊道，孩子委屈着不出聲了。我們急忙把帶來的水果遞到他面前，“吃這個吧。”孩子默不作聲，眼裡噙着淚。母親心疼得把孩子摟在懷裡，輕輕地撫摸着孩子的頭說：“以後媽媽去給買，咱們吃點飯好不好？”孩子懂事的點了點頭。母親猶猶豫豫端出一碗剩飯，到進去一些熱水，又端出一盤煮花生米。“快吃吧。”孩子搖搖頭，母親無奈的又走進廚房，端出了一小盤炸魚。魚雖小，但炸得金黃，擺的精心，一看便知是留着給病人吃的。母親一邊用手摘着魚，一邊喂着孩子，背對着愛人，淚眼婆娑。我們個個心潮起伏，眼圈紅了，可是大家努力控制着，不敢哭出來，我們不能讓病人傷心啊！地上一個鋁盆里養着一隻很大的甲魚，它努力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里撲騰着，弄出了很大的聲響，打破了屋裡的怕人的靜。可轉而又陷入了新的無聲之中。孩子啊，你能理解母親那份心嗎！為了救活爸爸，為了家裡的這片天啊，媽媽苦着自己，迫不得已才苦着你啊！哪個母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不願意把最好吃的美味給自己的寶寶吃？可是需要花大把大把的錢哪，還不知道是否能救活爸爸！孩子啊，你能理解嗎？？

　　我們把錢塞在炕邊被下，告辭出來，剛才天還很晴朗，可現在竟又有點飄雪花了。每個人面色陰沉，心裡不是滋味。他妻子送出門來，淚流滿面。醫生不讓治了，可誰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熬盡最後的血，去了？我們蒼白無力的勸她堅強，可堅強有什麼用？我們那些錢根本不夠，對這種病無能為力。每天就是不用好葯，只是維持，就得四十多元那！這個家已經欠債累累，三十多萬已經沒了，只剩下三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