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寫父親

　　去年，金秋十月寫了一篇關於父親的散文，或許是以往只追求華於麗文字的裝飾，沒有更多的融入父親生活里的點滴故事。那天，無意翻開曾經投於編輯推薦那篇關於《父愛》的散文，精美的文字，華麗的語言，整篇滿是富麗堂皇的修飾，很少融入情感色彩，在如今看來，那只是一種讚美而已，其實沒有一點父親的身影，今夜藉著清清淺淺文字記錄的故事，又一次執筆抒寫父親，或許更能代表濃烈的情感，對父親深深的愛。

　　在沒有參加工作之前，一年裡在家的時間很多，也從未有過離家一年之多。記得09年剛參加工作，因業務不熟悉，又是新企業，況且離家太遠，就這樣一年多沒有回家，大多時間忙碌在工作上，也很少給家裡打電話報平安。2010年後半年單位逐漸走向正常，隨之有了年休假，那天當我把年休假的事在電話里告訴父親時，父親高興極了，說等確定下來時間了回家看看。年休假期最後確定在十月份，我拿到主管部門領導簽字的假條時，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畢竟是夢寐以求在工作后的第一次回家，思鄉之情難以言表，更是對親人的思念之情越來越烈。當我告訴父親回家確定的時間后，家裡開始忙碌了，母親準備了我最喜歡吃的水果蔬菜，也把我曾經睡覺的小屋子打掃的乾乾淨淨，收拾的整整齊齊，父親知道我愛吃魚和雞肉，就特意跑到河畔鎮上買了兩條魚，還把家裡養的那隻大紅公雞殺了，父親還說，不要我在河畔租車，他騎摩托車接我，讓我省點錢。

　　回家的前一天，我在呼和浩特市給父母親買了幾件衣服和內蒙古的一些特產，最後裝滿了整整一大皮箱，看着實在裝不下了，才慢慢的走出了超市。坐在2636呼和浩特發往蘭州的綠皮火車上時，十月的內蒙古大草原，鐵路沿線風景優美，卻無心欣賞，在焦急的等待里，度過了十八個小時，當火車飛馳在甘肅地界時，看到那熟悉的山山水水，鐵道兩旁忙碌于田間勤勞樸實的農民，心情異常的激動，隨着播音員甜美的報站聲列車緩緩駛入了白銀西站。我迫不及待的下了火車，在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長途汽車顛簸，終於到了河畔汽車站，我擠下了客車，看着在下車的人群里向客車門口張望的父親，一年多沒有見父親了，父親穿着很多年前做的中山服，經過多年的柔洗，中山服早已褪掉了以往的青黑色，父親卻依舊穿着，不肯丟掉。父親的額頭填了幾縷白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額頭也爬滿了皺紋，黝黑的臉頰略顯得憔悴，本來偏瘦的身體更加瘦了，父親真的蒼老了許多。我擠到父親身邊，控制不住自己亦是熱淚盈眶，吟咽的喊出了:“爸爸……”，也身不由己的抱着爸爸。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擁抱父親，曾經，父親嚴厲的外表使我一在疏遠，甚至很少與父親交流，大多時候和母親說話。父親輕輕撫摸着我的後背說:“兒，不哭了，這不是爸爸在身邊了么”。我不情願的擦乾了眼淚，想想自己都這麼大了，還在父親身邊撒嬌。我和父親收拾好行李，坐在父親的摩托車上，向家的方向駛去，想起小時候坐在父親的自行車上趕集的情景，那時候一路上有問不完的問題，就像如今父親問我的一樣，一股幸福感瞬間襲遍全身。

　　一路上，父親駕駛的摩托車行駛的很慢，從來很少和我說話的父親，今天卻問了我好多話，我就向給領導彙報工作的一樣，一字不落的向父親回答着，就這樣有說有笑走了一路。

　　回到家了，我下了摩托車，順手要卸下行李架上的皮箱，父親卻搶先一步，說什麼他都要拿，不要我管，讓我趕緊回屋歇會，說我坐了兩天的車，挺累的，我拗不過父親，任父親擺布。吃完飯後，藉著母親刷鍋的時間，我打開了行李箱，把買的衣服還有特產一樣樣的擺到炕上，我讓父親試試我給他買的新衣服，父親高興的樂開了花，一邊試衣服一邊說從來沒有穿過這麼好看的夾克。父親試完衣服匆匆的脫掉，我問父親為什麼脫掉，父親說在家幹活會弄髒的，穿舊衣服就行，這件衣服等趕集或是去親戚家穿，在我再三的強求下父親終穿上了。說實話真怕父親脫下新衣服，父親辛辛苦苦一輩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一切為了一家的幸福生活省吃儉用，現在父親老了，該是做兒子盡孝的時候了。當我把一萬多塊錢塞到父親手裡時，父親木訥的表情，顫抖的雙手，問我是不是搶來的，哪來那麼多的錢，我說是上班掙得工資，不是搶來的，父親這才放心了。看着父親用拇指沾着唾沫一張一張數着那一萬多塊錢時，我流淚了，生怕父親看到，偷偷的躲在一邊的角落裡，擦去眼角的淚水。父親手裡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的錢，我想把這些錢給父親，讓他把我上學時借的錢還上，餘下的買些傢具和父母親平日里花，可父親硬是用手卷包起來，鎖在他的小木箱里，說等那天去銀行了存起來，等我娶媳婦用，家裡借的錢他慢慢還，為了不惹父親生氣，就順從了父親的意願。

　　在老家不知不覺十四天過去了，轉眼我的年休假就要到了，臨走的那天晚上，母親做了我最愛吃的漿水面，父親搬來了一個小凳子，端起碗，很快一碗飯吃完了，父親站起身來準備去盛飯，我搶過父親的飯碗，默默的去盛飯，父親端過我盛的飯，默不作聲的吃起來，父親這碗飯吃的很慢，不是像以往急急忙忙的吃飯，而是用顫抖的雙手夾起母親炒的洋芋菜，最後還是沒有夾在碗里，掉到了炕桌上，我默默的夾起一筷子洋芋菜放到父親的碗里，父親盯着我看，我明顯的看到了父親眼角的濕潤。父親始終沒有咽下嘴裡的飯菜，沒有想到我會給他夾菜，父親依舊沉默不語，我知道父親心裡難過，工作之前我常常給父親惹事，讓父親操心，吃飯的時候從不知道先讓父親吃飯，還搶着吃菜，生怕自己吃不到，更不要說盛飯夾菜了，再着這次回家我的一舉一動父親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或許是我真的長大了，懂事了。吃完晚飯後父親把我叫到他身邊，從吃、住、行到為人處世，全部囑託了一遍。第二天和母親告別，父親依然用摩托車載着我，把我送到了河畔汽車站，當我依依不捨踏上客車門口的那一刻，父親流淚了，客車越走越遠，我在窗戶上隱隱約約看見父親依舊在原地，向我張望，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流淚，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出人頭地，干一番事業，讓父母親過上好日子。

　　今夜，回憶起那段往事，一種難以抑制的酸楚讓我禁不住淚流滿面，一直以來，總覺得父親嚴厲、固執、不善言辭，所以在我參加工作之前很少和父親溝通，甚至有時因意見分歧還會拌幾句嘴，再後來甚至懷疑父親是不是疼愛我，我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每每回憶起那年車站父親送我時的情景，如今歷歷在目、也許是一生無法忘卻的畫面。那日，又一次讀朱自清先生《背影》的時候，才深深的讀出朱自清筆下父親那真諦，平淡、真摯、樸實，我的父親不也是這樣嗎？我不禁為自己參加工作之前對待父親的態度而反思，對父親的誤解而羞愧……

　　父愛如山，粗曠而溫暖；父愛如水，細膩而無聲。父愛是四季里的藍天，雨天里的雨傘，春日裡的和風，冬日裡的陽光。父愛是不用言表的，父愛是真摯無私的，父愛也是偉大的，父愛有自己對兒子的表達方式，他和母愛一樣，同樣給予我溫暖的陽光，同樣給我撐起一片藍天。

　　文落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