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袋兩摻面

　　蟄居小城，以傳道授業為業，雖非“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也很少有機會與外界有什麼瓜葛。某日，西安一同學駕車來訪，便一同外出進餐，路遇學生家長，自然點頭示意抑或執手寒暄幾句。同學羨慕不已，曰：老兄雖不富有，在當地也受人尊重。言外之意是嗟嘆身處大都市，每日忙碌勞頓，腰包雖鼓，人情也顯冷漠。

　　飯後回寒舍剛一落座，有人敲門。我打開門，見一身材矮小農民模樣的陌生人立在門外。我正要問他要找誰時，忽然想起今日下午放學時我班新轉入的小麗對我說過的話，說今晚她爸爸想找我說說話，哎呀！我真的把這話當了下酒菜。原來，這來者正是小麗的父親。他們的家遠離縣城，在一個名叫雙埡的貧窮小村，交通極為不便。為了使小麗和她弟弟接受好的教育，他費盡周折把孩子轉入縣城學校，自己在縣城租房開了個理髮館勉強維持生計。他給我介紹了女兒的學習等情況並說了一大堆客套話，讓我對小麗嚴加管理。我覺得這有些多費口舌，為人師者之職分所在也！臨別說，給我捎了點兒兩摻面，不知我愛吃不愛吃？兩摻面就是用豌豆和小麥摻合在一起磨成的麵粉，手工擀成麵條，味道有些怪，而我們這裡的人大多特別喜歡吃，素有“三天不吃兩摻面，走路就要打亂竄”之說。說實話，我這隻“米老鼠”就愛吃米飯，對它並不感興趣。可他眸子閃爍出的真誠與豪爽不容我客套，我收下了他的一片心意。

　　家長走後，同學的女兒要打開塑料袋看看究竟。我輕輕地把袋子提起來，放在茶几上，像打開百寶箱般的神秘。解開三層包裝，漏出約莫四五公斤重的麵粉。孩子不屑地咂咂舌，做了個鬼臉。

　　我的心情卻沉重起來。這位淳樸本分的莊稼漢沒有經濟來源，靠理髮來過活。提着一袋麵粉，鼓起不小的勇氣找到我的住所，扣擊我的房門，與我家長里短的聊天，不就是想讓老師多多關注自己的孩子，望女成鳳嗎？沒等同學吹噓大城市的家長如何用名煙名酒招待宴請老師，我表情嚴肅地向他擺擺手，示意他打住。我從這種麵粉的營養價值及色香味諸方面開始介紹，同學聽得極為認真。他回賓館時說要把這袋麵粉帶走，說他們小區有壓面的，回去把面用水一和，煮頓麵條吃，純正的綠色食品啊！我說最好讓夫人用手擀，經過百般錘打，千般糅合的兩摻面，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白中透綠，口感勁道順暢！

　　人在很多時候對某一種東西的鐘愛是不經意的，甚至是毫無根據的。“愛屋及烏”就是一個很好的佐證。是友人索要的緣故，還是我天花亂墜般的廣告詞的確做到了自圓其說？一向不怎麼愛吃兩摻面的我，從那以後開始喜歡上它了。感覺吸溜的不僅是那種柔韌滑嫩，還有生活的艱辛以及歷經磨難后的萬般滋味……

　　記憶沒有歸宿，記憶中的那一小袋我並沒有品嘗的兩摻面，卻如嚼橄欖般回味悠長。

　　2006年4月1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