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二姑嬢

　　二月初三，是二姑孃辭世三周年的祭日。姐夫打電話對我說，老表早就打電話來請了，說是要把所的的親戚都通知到。至於你回不回來，隨便你。放下電話，我算了算日子，二月初三正好是星期四，該上班的日子。手上的電話算是放下了。可心裡那股濃濃的親情，怎麼也無法放下。

　　父親那一輩是四男三女七姊妹。二姑孃是父親的姐姐，是長輩們中最和善樂觀的人，也是我輩心中尤為敬重的一位老人。以前，二孃在世的時候，姐姐們就曾對我說：要是二孃死的時候你一定要去她的墳前跪一跪，哭一場。否則，你於心何安。我一直記得姐姐們的話。可二孃去世時，因工作的原因，實在抽不開身。心想，只要心中記得二孃對我的恩情也就罷了。至於那一跪一哭，只不過是形式上的東西。我想仁慈的二孃，一定會寬恕侄兒的。雖然嘴上這麼寬慰自己。可心裡還是難過了好久。

　　小時候，我是一個多災多病的孩子。據父母回憶說，我剛生下來的時候，瘦似枯藤，弱不禁風，完全是皮包骨頭。我背上的皮都能抻起一尺多長。三歲之前，僅靠一點米粥保命，氣息奄奄，命懸一線。三歲之後，才能開始吃點稀飯，喝點稀粥，生命跡象稍有好轉。那時候家境貧寒。全家七口人，僅靠父母幾十元的工資糊口，加上我這個病秧秧的孩子，真可謂雪上加霜。當時，二孃家的三老表曾斷言，要是他都能養活的話，豆雞公都能栽活。話雖如此，倔強的父母並沒有放棄。在他們的愛心呵護下，在他們的日夜照顧下，我卻鬼使神差地活了下來。對於老家那些看着我長大的人來說，我的生命純粹就是一個奇迹。我知道創造這神話奇迹的，除了含辛茹苦的父母以外，還有的就是我那善良仁慈的二姑孃。

　　記憶中，二孃家有一株巨大的核桃樹。枝繁葉茂，碩果累累。小時候，我在二孃家玩耍的時候，愛端一方小凳，正襟危坐於核桃樹下，看二姑爺扯麻糖。在我的印象中，二姑爺是一位十分嚴肅的製糖高手。他的糖製得好，但脾氣卻很壞。整天黑着個臉，動不動就訓人。二姑爺做糖的時候，我坐在一旁中規中矩，紋絲不動，深恐不得他老人家的歡心。相比之處，二姑孃就慈祥得多，她經常會趁人不備的時候，用指頭到糖缸里摳一跎糖，偷偷往我的嘴裡一塞。然後，眨眨眼神秘地笑着離開。我則抿着小嘴，任麻糖的滋味在心裡悄悄地化開。二孃手指頭的那種甜呀，讓我久久不能忘懷，一直幸福到現在。後來二孃聽說一偏方，說是麻糖與黑桃一起熬，能治我的病。便摘下自家樹上的核桃，起早貪黑地為我熬糖。然後，天不見亮就背着熬好的糖左一趟，右一趟地往我們家裡跑。幾年之後，我的身體才逐漸強壯起來。我們幾秭妹都是吃着二孃家的麻糖長大的。可他們偏說我是在糖罐里長大的，那是因為每次二孃上我們家送糖的時候都會對他們說：這糖是給幺弟吃的。他有病，身體不好。你們就別吃，讓着點，聽話啊。每次聽二孃這麼講，他們一個個饞得牙痒痒，唯我一個人獨自幸福得面泛紅光。

　　我們幾姊妹小時候，都喜歡上二孃家裡耍。那是因為二孃總是想方設法地將花生黑核，豌豆胡豆一股腦地往我們口袋裡裝。常常把我們的小口袋漲得滿滿當當的。晚上，二孃給我們打水洗腳的時候。她也會問：川娃兒，你二天長大了，會怎樣對待二孃呢。我說，我二天長大了，我要接你到處去耍。二孃聽了呵呵大笑。然後她就抱着我的頭，不停地親呀，捏呀。現在想來，兒時的天真話語，竟是對她老人家唯一的報答。

　　長大后的我成了一隻單飛的勞燕。為了前程四方奔走，早已把兒時的承諾忘在了天邊。逢年過節，我們幾秭妹團聚的時候，也會常常念及二孃的好。可也只是念念而已，很少上二孃家去玩耍。只是二孃還記得我們。每次她與姐姐她們見面時，她總會問；川娃兒倒底怎麼了嘛，那麼大了還不找對象？還不結婚？還不生娃娃？這時候，姐姐姐夫就會笑他：人家川川都不急，你急什麼嘛。她倒是真急了，反問：我怎麼不急？我急着吃喜糧呢，我急着看侄孫呢。她們講起她說話的神情時，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而我的心中卻象壓了一個千斤巨石。我知道，我是二孃心中那一個永遠需要牽挂，需要照顧的病秧秧。

　　我結婚的時候，在老家的一個館子里請了親舊們來吃喜酒。年過古稀的二孃，也從遙遠的鄉下趕來。那天她顯得格外的精神，她高興地拉着新娘的手東瞅瞅西望望。她對我說：川娃兒啊，你能找到這麼好的人是你的福氣。你一定要好好對她。凡事忍讓着點，不要耍脾氣，不要扯筋吵架。一定要和和氣氣的過日子。我看得出，她那高興是發自內心的。當我們二口子向她老人家敬酒的時候。二孃顯得異常的激動，她顫顫威威地把從坐椅上起來。一手拉着我，一手牽着她，動情地說：川娃兒的酒，我一定要喝。就是醉了，我也要喝。這是我這一輩子喝的最好的酒。二孃老了，不中用了。我看見你們好，我就高興，我就幸福。我知道，老人家的幸福是發自肺腑的。只可惜，這幸福來得太遲了一些。每當我想起這些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每次回家。姐姐都會說，你應該去看望一下二孃。二孃的屋子裡還給你留着許多好吃的香東西呢，那東西都是二孃喂兔子、餵羊子，一年到頭辛苦換來的。她都七十幾歲的人了，每天還親自去扯兔草。賣了兔子的錢，又捨不得吃，捨不得穿。說是要留着等客人來時給客人吃。老人家的善良和好客無不讓人感動。我也想找個時間，去看看二孃。看看那段讓我快樂無比、幸福成長的童年時光。可一直沒能成行如願。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老一輩的親人們都相繼離去。想想二嬢算是長輩中長壽之人。如今都去世三周年了。每念至此，無不感時傷懷，黯然神傷。所以作此文懷念那些遠去的親人們，願他們在天堂幸福安康。

　　2006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