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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清韻

手機:M版  分類:現代散文  編輯:小景

  夜色如水,直沁肌膚,涼涼的。我起身,妻睡得正熟,兩隻雪白的臂膀如羊脂,好一可人。悄然推開院門,周遭寂然無聲。一股荷香盈盈而來,清清淡淡。月,像個神奇的畫師。池中荷花與葉之間若隱若現,像一幅國畫,濃淡得宜。菖蒲像國畫中個字,桀驁不馴。心,靜得聽得見在跳。水池中的蛙早已不鳴叫,只有不知名的蟲在呢喃。

  踩着青石小徑,來到桃園。園裡的桃樹,樹影依稀婆娑。已是盛夏,桃花早已胭脂褪去,果實零零星星的藏在枝葉里。叢林間吹過細碎的晚風,月牙掛在樹梢。偶爾,月色經樹葉的縫隙瀉入草叢,那草也變成熒光閃爍。月下的木槿,斑斑駁駁。青草的味道撲面而來,有些澀澀,夾雜桃子的清香。

  花間一壺酒,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卻隨我身。此間沒有酒,唯有影相伴。長長的影子拖在月下越發顯得孤獨。遠處,那一黛青山,朦朦朧朧,安安靜靜的依偎在月的旁邊。無限樓前滄波意,誰采蘋花寄取。心如雲水,微涼。桃樹易老。俗話說得好,“桃三李四”。桃園的桃花開了又謝,果子結了無數。短短的幾年功夫,桃樹的枝上掛滿了一滴滴宛若琥珀的樹脂。枝幹斜斜的垂落在地面,像個垂暮的老人,隨時都有可能被一陣風雨打折。

  上小學的時候,桃樹正是風華的好時節。

  春天裡,桃花壓枝椏,一枝枝桃花,燦爛的在風裡蕩漾,引來蜜蜂“嗡嗡”,盤旋在枝頭不走。粉粉的桃花,每一片花瓣像是愛情的初樣,熱烈的點燃了整個春天的花事。桃花競相開放,一股冷冷的美麗,淫蕩的近乎無恥。粉的,白的,滿園的花朵熱烈綻放,迫不及待的,狂放的彰顯那一份妖艷與嫵媚。桃花的美在於動與靜的蕩漾,在風裡,花瓣如雨,旋轉舞動,翩然入地。在唇與齒之間,儘是桃花的芳香馥郁。心裡暖暖的,懶懶的。

  端午節過後,漫山的桃子,在陽光里,陸陸續續的成熟。飽滿的桃子,在尖尖的一角,露出了像少女嫩唇一般的殷紅,絨絨的細毛,溫潤得如同祖母箱底的芙蓉被。

  早在桃子長得如雞蛋般大小的時候,父親便在園子里搭建了一個簡易的茅棚。看護桃子,不是提防有人摘桃吃,在鄉下,你若是口渴,隨手摘樹上的果實,沒人會說,那是偷吃。而是怕人挑着擔子,將滿園的桃子偷摘精光。

  小時候,我最愛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看護桃園。

  茅棚的三面都是鋪蓋厚厚的稻草,細竹編的籬笆門。裡面擺放着一張竹床,一盞煤油燈高高的掛在棚子的頂上。我睡在竹床上看書,聞着桃香,還有各色的野花與青草的氣息一併撲面而來。桃園的左側,父親種了幾行茶樹,矮矮的茶樹,老綠的茶葉下藏着嫩綠的新茶。閑着的時候,我會提個小籃子,採摘一些嫩茶。茶樹下是一個池子,裡面種植着一池的荷花。荷葉的清香,撩撥着水面的蜻蜓。蜻蜓低低的掠過水麵,漣漪了滿池的碧水。

  我躲在茅棚里,既擔心有人偷桃子,又迫切的渴望有人來偷,有個風吹草動的,我可以大聲的呼喊,像個英雄,無畏懼的大聲叫喊。父親在隔了幾道田埂的地里鋤草,只要我的聲音提高几個分貝,他就能聽到。可惜的是,我看護桃園那麼久,一直沒有小偷光顧桃園。

  晚上看護桃園,父親用不着我們小孩,他會拿上手電筒自己睡到茅棚去。如果遇到晚上有月色,父親會捎帶上我,手電筒里換上新電池,我們一起去照泥鰍。新撒下的秧苗田裡,秧苗碧綠碧綠的,電光一照,泥鰍撲啦啦的在淺淺的水面翻騰。父親拿着鐵鉗走在前面,我提着鐵桶,不敢出聲,小心翼翼的跟隨在後,等待着父親隨時將泥鰍鉗入桶中。鉗泥鰍講究的是眼明手快,看到泥鰍翻滾在水面,得敏捷的下手,倘若下手遲了,倏地,滑滑的泥鰍轉身鑽進泥土溜掉。

  最妙的是隨父親抓青蛙。一陣大雨後,四周寂靜,唯有此起彼伏的蛙聲,聒噪着打破鄉村夜的寧靜。雨後的空氣里沒有一絲的塵土味,清新得如穀雨后的綠茶。我和父親躡手躡腳的用木棍,撥開半膝高的草叢,青蛙鼓着大大的一雙圓眼,“呱呱”的大聲歌唱。青蛙這東西傻傻的,手電筒刺目的電光罩着它,它一動不動的,只會叫,不會逃走,等着你伸手去抓。

  山上的桃子摘完了,茅棚依然不會拆走,因為山腳下的瓜地里的圓溜溜的西瓜,也到了成熟的季節。

  看守西瓜比看守桃園更累,桃園的四周父親種上杉樹,荊棘叢生。園門關閉,村裡的牛跑不進桃園。瓜地就不一樣了,牛和地里的老鼠隨時會跑進地里,糟蹋西瓜。碧油油的瓜藤爬滿田裡,圓圓的西瓜吊在藤蔓上,一個個喜煞人。午後的陽光毒辣,照射得眼睛都睜不開。我揮動着長長的竹子,站在樹蔭下,瞪着眼睛。田鼠是比較狡猾的小動物,它專門在午後人們休息的時候出動。它鬼鬼祟祟的從地洞里探出尖尖的腦袋,哧溜鑽進瓜蔓下,挑一個最大的西瓜,用銳利的牙齒磨開瓜皮,紅紅的瓜瓤甜甜的就進入肚子。

  時光荏苒,一眨眼,我就從翩翩一少年成為一個已近秋聲的中年人。這些年,輾轉在每一個小城,桃園依然是割捨不了的夢。雖然那些純凈的歲月逐漸隨風湮滅。可是那份情感卻是愈來愈濃,在每一個夜裡,都會像風裡的長笛,呼啦啦的闖進我的夢裡。白居易的【琵琶行】中寫到“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在低眉迴轉的瞬間,我們會記得那些曾經塵封的舊時光,也只有在夜裡,在最低溫度的時候,舊時的時光會從生命的最柔軟處,湧上心間。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小曲幽坊暗。不知何時,天邊露出了一抹曙光,挽着晨風,籠一袖的清露,歸去,夢依然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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