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洞行

　　很多人喜歡放假，放假就意味着有了自己控制的時間，可以不用找任何理由地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我也喜歡放假，放假了我可以不再遵守原有的生活規則，買一張車票，出發，來一次遠行。

　　到過的地方很多。什麼名山，什麼名橋，什麼名亭，什麼名樓之類的地方屈指難數，而能夠讓我覺得如何如何壯觀，如何如何銘心的地方卻很少。很多時候想用文字寫下旅遊的心情，可始終覺得寫來寫去都是那麼幾句很假的話。寫不出真實情感的寫作的確是件讓人窒息的事情，索性不如罷筆來的輕鬆痛快。

　　以前衝著范仲淹的面子，我去了一回岳陽樓。還沒到之前我就想，岳陽樓應該是一個使人明人生，思榮辱，知使命的地方。可到了后我才發現，自己與范仲淹有多麼大的距離：心頭實在沒有什麼寫作的靈感，更沒有什麼憂民報國的衝動。我實在無法在一個擠滿了人，停滿了車，四周都是娛樂飲食，滿耳都是喧囂繁雜的地方有多大的感慨和意外的收穫。

　　岳陽樓的壯觀還在，洞庭湖的飄渺還在，可那種原生態的環境沒有了，那種原生態的情感也消失了。衡山也是如此。比如好端端的一塊野花飄香的草地，偏偏要放幾塊石頭，寫上幾個毫不相干的字。人類就是這樣，總喜歡自以為是地給自然添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今年暑假去了回九洞，倒使我難以忘懷。九洞是我家會同一個並不出名的地方，位於雪峰山鷹嘴界自然保護區內，其實就是個荒山野嶺多了些奇石怪水而已。九洞沒有岳陽樓那麼深的文化背景，沒有衡山那麼廣的威名，但它卻集山水為一體，融聲色於一身，以其真正的原生姿態給了我一次身與心的棲息，使我至今不能忘懷。

　　那天早上布滿了烏雲密布，黑壓壓的一片，看來又是一次不愉快的行旅。本來打算不再前行，可朋友說準備了這麼久，不能放棄。於是只好同去。我們稍微帶了熟食和飲料之類的，便匆匆向汽車站趕。九洞離縣城有六十幾里的路程，不過交通倒是方便，偏偏有一條新修的公路經過了那個地方。

　　趕到車站的時候，天已經飄着濛濛細雨，一切本來光亮的色彩都變得冷清，暗淡，心情也與之呼應起來。剛好有一輛要經過九洞那邊的車，經不起車主熱情招呼的我們，沒有多少考慮就做到了車上。似乎一切都來得糊裡糊塗，我真不敢相信我們這是在去九洞的路上，而且是我們以前從面有去過的地方。

　　耳邊儘是乘客們的高談論調。窗外的雨開始放肆地瓢潑起來。也許是汽車已經離開了熟悉的世界，陌生的味道開始慢慢襲來，我們的頭腦才開始有點清晰，有種緊張和刺激的感覺從心頭湧起。

　　不知行了多遠，在一個不知東西南北的地方，司機叫我們下車，說九洞就在這附近了。我們下了車，目送着客車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我們就這樣被拋棄在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了。天，這哪裡是什麼心靈度假的棲息地，山高谷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個人都沒有。可氣的雨不停地淅淅瀝瀝，灑向我們一臉的茫然。

　　不過，此情此景，一生的確難有。雖然路泥濘難行，大自然一片狼藉敗落，但也許這才是自然的本真，這才是自然給我們最厚實的恩賜。與其怨天，拒雨於傘外，不如收起傘，和大自然來一次毫不保留的親密接觸。慢慢的，心情清爽了，心胸開闊了。就這樣，雨從頭頂一直淋向全身，一直濕透我的衣裳，濕透我的心靈，濕透我的思想。我們憑着感覺沿着一條小路向前走，一路是田埂，一路是樹林，世間萬物，在微雨的濕潤下，明亮而清晰。此時我不再認為天公不作美，倒像是天公故意安排的。樹與草，山與石，在雨中更加輕盈剔透，煥然一新，讓人看了似乎有一股涼意升起於心頭，好涼好涼的。

　　東轉西繞，我們竟走到了一個山谷，兩岸青山，在雨露的滋潤后，愈發鬱鬱蔥蔥。谷底較為開闊，卻幽深至極，向前彎彎曲曲延伸很遠。此時雨過，天開始放晴，在微陽下，整個山澗柔和得像一個嬰兒。我們踏着淺淺的溪水，聽着流水的叮嚀，沿着溪澗尋尋覓覓。一路是欣然，一路是嬉笑，一路是輕鬆，一路是自在。這不是什麼名山怪谷，沒有多少遊人，沒有什麼古迹，就是這麼一個普通的山谷，它憑什麼使我們覺得有如此心曠神怡？是滿山的生命和一谷的幽清？

　　突然眼前變得開闊，山谷開始延寬，奇迹般地出現了幾個深潭。我們欣喜萬分，這也許真是我們所要找的九洞了。以前聽人說，九洞就是九個深潭而已。可今天一見，卻不知它們竟有如此的楚楚動人，玲瓏可愛，如清水芙蓉，一切天然，毫無雕飾之感。潭群呈階梯狀分佈，錯落有致。潭與潭之間，細流相接，沿着石體凹處柔柔下泄，晶瑩剔透，落差不大。譚面藍得可人，靜得出奇，此時我想到了少女，也許只有用少女才能來形容她們了：溫柔中夾雜幾分羞澀，神秘也很是可人。面對着如此之境，誰能不感嘆天地之神韻，自然之可人？

　　在我們對面，我發現一間磚房，陳舊卻還有炊煙。正好口渴，我們決定去接口水喝。雖然房子外觀很是局促，裡面倒很是溫馨，簡單且乾淨。主人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他很熱情的招呼着我們。他說他原本家不在這裡，只是在這裡養鴨子，供家裡生計用。我問他問什麼不到外面打工去，這裡多寂寞的。他只是笑笑。其實不用說，看看這裡的青山綠水，也就明白了。

　　我們沿着青色的公路往回走，此時的我們真的很洒脫，心情很美好。這一路，夠長了，走過了躁動，走過了煩囂，與壓抑陌生了，與煩惱遠離了。不用擔心會迷失方向，不用在乎腳下的路有多長，我們只顧一路歡聲笑語，朝着明天走去。

　　也許，真正的旅者不會去尋求什麼奇山大川，也不會去拜訪什麼名寺古剎，而更寧願選擇大自然深處。我想，與岳陽樓、衡山之類的旅遊景點比起來，原生原態的大自然更是心靈棲息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