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梨

　　在跋涉了萬山千水之後，一個秋色正濃的午後黃昏，感到身心有些疲憊，多年來一直只顧趕路，無暇顧及身邊的風景，於是駐足於一個高爽清靜之地，拭一拭汗水，理一理亂髮，輕輕整理一下面容，作一個短暫的停留和身心的調整。猛一台頭，來時的路上景色隱隱。總有那麼幾事或幾物在心頭閃現。嘎娘中學操場邊的那棵野梨就是常常閃現於我心靈天空的一個亮點。

　　在由球場繞道到教學樓的拐彎處的地埂上，不偏不斜地長了棵野梨。高六、七米，主桿小桶般粗細，枝葉茂盛，狀如火炬，又似一隻伸開五指的手，直指天空。原來這裡是遍梨園，為了學校建設，在此平塊球場，其它的都在建校時砍了。而你所處的位置不上不下，不礙事，既可在炎熱時訥訥涼，又可綠化綠化校園，就幸免於難，得以保留下來。這正是你不幸中的有幸。你雖然長的不是位置，卻長得枝繁葉茂，根深蒂固。一次學校拉水泥，車在轉彎處不慎翻到了深溝里，為了固定車，讓車不再下滑，師傅用鋼繩一頭拴住車子，一頭綁在你的根部。我擔心會被拉倒，可你卻紋絲不動，我驚嘆於你牢固的深根，和紮實於土地的力量。

　　你沒有光澤的主幹，一身灰黑，如生鐵。也不光滑，整個樹榦疙疙瘩瘩，凹凸不平，如壯漢肌肉突起的腰膀。雖不好看，卻是健壯結實的美。整個樹身斑斑駁駁，也許這是滄桑的歲月在你身上刻下的印記；也許是你留給後人破解的頁碼；也許是你額頭緊鎖的皺紋。我相信，時間漫漶不了你榮辱沉浮的記憶，這是你寫下的篇篇壯言。

　　你的果雖不是很甜，甚至有些酸澀，狀不大，但卻是原汁原味的，這正是你的純，你的真。據老人們講，用這不太好吃的果熬水喝，還可治謂病。只要經過人們的管理、修剪、嫁接，就能讓你結出街上賣的可口的梨。其實人們叫你堂梨，我之所以叫你野梨，正是因為你沒經過人們的嫁接，是自然生長的。你不在乎別人對你如何，也不在乎蜂蝶是否來過，鳥雀是否憩過。你在乎的是堅守的崗位，對事的執著。你傲然挺立，在意的是盎然的綠意，勃勃的生機。

　　你的木質堅硬。小時候聽母親說，家裡的鹽窩，是用你的樹榦做的，耐磨，堅用。哪時你就在我的心裡紮下了深根。你長得極慢，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不驕不躁，穩步前進，一年長不了多少，我和你相伴已十年了，似乎沒增長多少。可長得結實，健壯，步步有分量。這也許這就是你堅硬的原故吧。你的再生能力極強，枝枝椏椏，交交叉叉。枝與枝的交接處，粘合在一起，溶為一體。枝條折了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長好癒合。平時人們不會留意你的，只有到了春天，開出白色的小花時，才有人在意，采了花去做菜；夏天撐起一片濃蔭時，駐足於你的腳下，在你的庇蔭下乘晾；秋天結果時採摘你的果子。冬天，你脫去盛裝，將片片落葉回歸大地，為來年的壯行蓄勢。有人讚美蒼松翠竹，能傲雪斗霜，這故然是一種精神。但知時勢，懂進退，少一些爭鬥的角逐，多一些寬容的避讓，又何嘗不是一種美呢？

　　你是自然的美，是生命的真，是執著的使者，是堅韌的象徵。你不擇地勢，不擇土壤，不在乎身上的累累傷痕。你並沒有沒能得到人們的關心呵護而氣餒，每年春天，在你的枝頭依然綻放出你最純潔的笑臉，秋天奉獻出最赤誠的心靈；你更沒有因為自己的位置不佳而自暴自棄，你在亂石中生長，在夾縫中重生，你緊緊擁抱大地，在這貧瘠的土地上紮下了堅實的深根；你更沒有因為受到別人的傷害而灰心喪氣，你長得更壯，磨礪得更堅。

　　忠實於腳下的土地，紮根於屬於自己的土壤，專註於湛藍的天空，面對生活，向著陽光，執着追求，這是你的真實寫照。

　　我讚美你，你的樸實，你的執著，你的純，你的善，你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