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母親進城

　　申通16歲進城，從拾破爛起步，歷經20年，終於混出個人模狗樣——在城裡開了家公司，買了別墅，娶了漂亮老婆。

　　申通早年喪父，是母親含辛茹苦，一手把他拉扯大。進城后，鄉下的母親每年進城一兩次，但都住不久，多則個把星期，少則三兩天。母親說，城裡人沒有鄉下人好相處，城裡的空氣沒有鄉下的空氣新鮮，住城裡不習慣。

　　前幾天，鄉下的遠房親戚給申通打來電話，說他母親趕集時，被一輛摩托車撞了。申通立馬給老家掛電話，急切地問母親被摩托車撞的情況。母親在電話里說：“就腿上蹭破一點皮，也沒打算告訴你，怕你瞎擔心。”

　　通過電話，申通打算回鄉下一趟，把母親接到城裡來長住，好盡孝心。

　　申通回到鄉下，向母親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可母親不肯進城。申通說：“媽，您住兒子那裡，想咋樣就咋樣，咋就不習慣呢？”母親不語。申通繼續說：“媽，您跟兒子住一起，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兒子也好照顧您。”母親說：“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願意長住你那裡，三五天倒還可以。”“媽，這——”申通急了，臉憋得像豬肝似的，眼淚差點都流了出來。

　　母親看兒子急成這樣，於心不忍，終於道出實情——

　　去年，申通搬進別墅不久，母親進了趟城。在別墅的院落里，母親瞧見院牆腳有間小屋子，比鄉下的茅房大不了多少。屋子的窗戶上裝着鐵護欄，門是鐵質的，門底有一個洞，洞口剛夠塞進一個飯盆。她走近一看，屋裡關着一個婦人。

　　母親問申通：“她是誰？”申通說：“她是麗媛的親媽。”麗媛是申通的妻子。母親兩眼一橫，責怪申通：“你和麗媛怎麼能這樣？”申通向母親解釋說：“麗媛媽有精神病，一犯病就有暴力行為。在精神病醫院，醫生和護士整日將她捆綁在床上。醫生說，這樣的精神病例治好的可能性幾乎是零，建議這樣的病人不如關在家裡。於是，我們只好把她接回來，關進了這間屋子。”

　　母親不再言語，之後幾天，她暗中觀察親家母的吃喝拉撒。一天三頓，都是申通將飯和水從門底的洞口塞進屋子裡；每天上午，一個五大三粗的女鐘點工準時來別墅，給麗媛媽倒便桶……麗媛呢，從不靠近關自己親媽的那間小屋。

　　說出了實情之後，母親憂心地對申通說：“我現在正常得很，健康得很，萬一以後病倒、癱瘓了，你和麗媛會不會也像對她媽那樣對我？”申通發誓說：“當然不會。”

　　申通見母親死活不肯跟自己進城，情急之下，給妻子打了個電話，麗媛在電話里說：“申通，你把手機給媽。”母親從申通的手中接過手機，貼在耳邊。聽着聽着，母親的眉頭開始舒展開來，連聲說：“好，好！”

　　母親把手機還給申通，說：“我答應跟你去城裡住。”

　　申通好奇地問母親：“麗媛跟您說了什麼，讓您立即改變了主意？”

　　母親小聲說：“麗媛說，我到城裡后，她會像對待你們家的狗一樣對待我。”

　　申通勃然怒道：“這個狗娘們敢這樣說話，老子回去后非把她的臭嘴撕爛不可！”

　　母親拽了拽申通：“別一蹦三丈高。你知道的，麗媛對你們家的那條狗特好，狗吃的比人吃的還貴；狗生病了，麗媛急得飯都吃不下；狗在床上拉了屎，麗媛一點都不氣惱；狗經常隨麗媛一起逛商場、逛公園；麗媛隔三岔五地給狗洗澡……”

　　聽了母親的一番話，申通的嗓子里彷彿鯁上了一塊魚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