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你被人耍了

　　同事中年得子，取名“根俚”，本地方言有傳宗接代的意思。根俚三歲有餘，“蠻好耍”。這當然是我們大人對他的評價。一般說來，大人說一個孩子好耍，往往是大人耍孩子，而不是孩子耍大人。根俚的好耍也是如此。我們大家耍根俚有個經典節目:翻跟斗獎錢。具體說來是叫根俚在地下翻跟斗，翻一個跟斗獎一個面值一元的鋼蹦。根俚咧嘴笑着接過錢，往口袋裡一塞，隨即蹶起屁股頭點地往前奮不顧身一個前滾翻。根俚的口袋淺，翻滾間鋼蹦通常會從口袋裡掉出來，圍觀者中就有手腳快的人一伸手把它檢起，待根俚爬起，便又將錢獎給他，根俚就又蹶起屁股頭點地打滾；再將檢起的鋼蹦給他，再滾……如此滾得蓬頭垢面滿身是汗，最後所得也就是開初那個鋼蹦。根俚這孩子有長處也有短處，長處是小小年紀就與世俱進，別的東西認不多，偏偏認得錢，一塊兩塊五塊十塊乃至百元大鈔，都認得；短處是沒記性，這次被人耍了，髒兮兮的回家挨了一通娘爺的罵，沒過幾天就又忘了個乾淨。於是隔不幾天又被人哄着屁股朝天頭點地精神抖擻地在在地下翻滾，給我們無聊的生活平添了不少的樂趣。

　　我們人類是種愛玩會耍的動物，玩山玩水玩電腦玩文學玩深沉，耍貓耍狗耍猴耍蟋蟀耍錢耍聰明……在我們眼裡這個世界幾乎是無所不能玩，無所不能耍。然而，平日里我們玩耍得最多的卻是我們自身。具體到個人，我們又很少耍自己，而主要是玩別人。比如我的左鄰右舍們耍根俚，就是這麼回事。不過世上的事就怕刨根問底探個究竟。“耍”人也不例外，再細究下去，你會驚訝地發現這“耍”人其實也有善惡之分，如果說前面所述關於根俚的“耍”基本還屬善意的話，那麼世界上還有不少的耍就要歸於惡的範疇了。比如上世紀希特勒之“耍”歐洲人。當然最後他把自己的命也給耍沒了，但那是他咎由自取，可別人並不都是自覺自愿被他“耍”的呀!何況他“耍”的是人家的命，而且是那麼多無辜者的生命!再如我國的文革，好端端的忽然找出個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來，讓我們這些原本還算和睦相處的平民百姓分成“打某”、“支某”兩派，然後“文攻武衛”拼個魚死網破你死我活。兩派百姓還自以為神聖。這在上面那些耍人者看來，實在是好耍！還有一種我們許多人尤其是國企職工經歷過的被“耍”，是讓你一年到頭沒日沒夜地幹活，最後開會發你一個印有“先進生產者”字樣的茶缸，臉盆或是背心什麼的以資獎賞，並鼓勵你來年再沒日沒夜地去買力。這樣的茶缸、臉盆、背心筆者就曾領到過不少，當時自我感覺極好，滿臉的自豪與光榮，現在想來，那發獎者在拍着我的肩膀表揚，鼓勵我的時候，心裡說不定正不無嘲笑地罵:你這個傻Ｂ!……凡此種種，均屬惡“耍”。

　　不過，上面所說的種種“耍”人，被耍者最後都覺悟了過來。在我看來，世界上最為惡毒的“耍”人莫過於將被“耍”者始終蒙在鼓裡，直到被“耍”死還是個糊塗鬼，比如樹立一個又一個的榜樣讓你去學習去效仿，塞給你一個又一個看似神聖高尚實則虛無縹緲遙不可及的理想和主義讓你窮畢生精力沒完沒了地去努力去奮鬥，而那些“耍”人者卻在一邊搜刮民脂民膏花天酒地嫖賭逍遙，就屬此類。這種“耍”法很陰險也很隱蔽，它使得我們只顧“學習”、“奮鬥”而無暇回過頭來看看那些向我們發號召的人他們在幹些什麼勾當，以至於我們中很多人被人家“耍”掉了命仍渾然不覺甚至覺得很幸福很滿足。細想起來，毛骨悚然。(當“雞”做“鴨”讓人“耍”，畢竟有一份報酬，而且多少總還有些自願的成分，可這是毫無補償地“耍”我們的命啊!)這實在是恐怖之極！惡毒之極！！！

　　生而為人，難免“耍人”和被“耍”，眼下根俚被耍，日後根俚的根俚也難保不被耍，但不管何時何地，我們都應把它限定在善的範圍。至於惡“耍”，理應是“耍”人之心不可有，防“耍”之心不可無。再進一步，對於那些正懵懵懂懂被人惡“耍”者，我們不妨衝過去對他猛喝一聲:

　　“喂，當心你被人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