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

　　我有很多不擅長的事，體育，微笑，睡覺……

　　體育是最讓我頭疼的，何止不擅長，簡直是個廢人。終於有一天我大喊自己在體育方面沒有造詣，朋友說我揭示了一個世人皆知的秘密並埋怨我震壞了他們的耳朵。

　　每年中有一個學期的期末，學校要求學生進行體能測試，項目是3000米。跑之前我對結果就深信不疑，我的名次肯定是全組人數。

　　我去找體育老師，態度誠懇地把事情說給他聽，希望他行行好。老師的反應極其溫和，除了沒答應啥都好。他耐心勸導我，很多人都對長跑有恐懼感，但只要有毅力最終都能堅持下來。

　　我很想對他說我連那很多人都不如，別說長跑，隨便一個數字後邊跟個米字我聽了都會心率不齊。不料老師主動退一步，只要我別放棄就是走下來也讓我過關。

　　標準操場，一圈400米。沒出任何意外，我跑到第三圈改成散步。每次從老師面前經過，他都微笑着沖我不斷點頭，不知道是肯定我的毅力還是慶幸自己猜得准。

　　我每走一段身上恢復些體力，然後跑一段，把體力耗干后再繼續攢。由於當時很難受，腦子裡什麼都害怕想。卻偏偏不爭氣從自己的跑步方式中總結出可持續發展，接着就管不住地往下延伸，既滿足當代人的利益，又不損害……

　　我們這組總共19人，跑到第五圈時操場只剩下一個。老師仍不泄氣，告訴我加油還有兩圈。不料又跑了一圈老師突然沖我喊停，說已經跑夠了。我雖然跑得不知道死活，但這七個數還是難不住我的，明明還差一圈。不過我心裡清楚，此時不是學術爭論的時候，賤骨頭才那樣做。

　　老師抓着我的手一塊走出操場。一路上叮囑我，回去后不要馬上喝水和睡覺，最好慢慢來回走走，等待體內奔騰的血液恢復平靜。

　　回到宿舍，我看到鏡子里的臉，一切恍然大悟。紅里透黑的臉色分明寫着我將不久於人世。老師並沒有數錯，他怎麼會數錯，不用跑步，坐在操場邊從一數到七是唯一的任務。

　　先前我對名詞等於人數的預計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老師經驗豐富，判斷英明，他知道對一個學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比全組最後一名變成第18名好的多。

　　輪到第二年，我學聰明了許多，也量力許多。提前找了位同學請他代替我跑，幸運的是本次監跑還是上次那位老師。這位同學是位體育健將，我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別跑頭名。

　　同學表示，跑步本身他倒是不擔心，以他的實力想跑第幾就能跑第幾。只是學校規章制度甚是嚴格，無論何等學科，選修還是必修凡考試舞弊者（被抓住）一律取消學位資格，替考的替與被替雙方一併取消學位資格。

　　這個問題確實很讓人頭疼，我自己豁出去了卻不能替別人也豁出去。可是想到此事悠關我的身家性命，咬咬牙硬着頭皮上吧。我對同學誇下海口，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擔，學校若緊咬不放非追究二人責任，他的學位取消工作我給他找，找不到養他一輩子。

　　其實我真的覺得可能會對不起他，因為我心裡也沒底。

　　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有時候問題並不像想象中一樣兇險。我主動找考試求情，希望他網開一面。他老人家很快認出我，對我的想法表示大力支持。我們互相執手，只差四隻深情淚眼。搖握中，我體會出老師對我的感激之情要遠遠大於我對他的。

　　俗話說，一笑泯恩仇。這話還真俗。

　　果真如此的話，誰若與我結仇必定得不辭辛苦地追殺我一輩子。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微笑發於面部，臉面又圍繞眼睛，可見微笑之地位何等不可小覷。

　　笑的作用真的很大。喜悅時可以履行職責，尷尬時可以緩解氣氛。女兒家嫣然一笑，可以使某個傻小子大大誤會個人魅力。笑能舒肝解氣，活血化瘀，可以體現一個人的爽快並嚴實其陰險。

　　我也會笑，只是不擅長而已。其結果直接導致我沾了笑的光，卻沒沾好。

　　與人打招呼是一件頭疼的事，尤其是碰上半生不熟的人。彼此之間無需太過親密言語，因為沒好到那種程度，往往以微笑全權代勞。代表起碼的禮貌，也為日後結長久之誼做鋪墊。

　　對於別人來說這事再簡單不過，落實到我身上則顯得有些抱歉。二人相見時，對方臉上立時燦爛如花，直到擦肩而過我的微笑仍處於醞釀期。尷也尷了，尬也尬了，等到對方走出很遠，微笑突然誕生。

　　每逢此時我都恨不得一巴掌抽它回去，又惟恐日後請都請不出來。現在它只是有個姍姍來遲的毛病，大不了下次見到人老遠就開始提前醞釀。

　　說歸說笑歸笑，安慰歸安慰。經歷那樣的一輩子都碰不上幾回的見面儀式，無論是誰大概也不會留下好印象，但肯定深刻。因為人家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那段艱辛的醞釀過程自是無從知曉。

　　朋友說：你笑和別人的不一樣，別人的笑是發自內心的，而你的笑極不自然像是裝出來的。別說你笑得累，我們看得也不輕鬆啊。

　　我當時很生氣，心裡琢磨這小自怎麼知道我是裝的。儘管他說的沒錯，卻全盤否定了我異於常人的辛苦。於是沖他狠勁一笑當作報復，希望能累趴下他。

　　假如我問，誰不會睡覺請舉手，肯定沒人理我。但如果我問，誰會睡覺請舉手，肯定還是沒人理我。倘若我把問題連續高喊十遍，我想肯定有好心人幫我撥打精神科熱線了。

　　基本上這個問題無需理會，誰站出來回答無疑表示與我淪為一類。也有的人心懷鬼胎，對睡覺一詞沒有形成正確的理解，想得過於豐富，以至於擔心一句答案觸犯道德和法律。

　　睡覺是指人或動物在某個不會摔倒的姿勢下進行的一項生理活動，人類表現為躺着。絕大多數人只有躺下才能安睡，其他姿勢下都屬於自殘行為。

　　還有極少數人只要一沾枕頭頃刻就着，無論身處何地屢試不爽，於是無論身處何地都能招來一片羨慕兩片嘆息。睡眠果斷的人是幸福的，當之無愧地該受到別人羨慕。

　　我也是人，可惜凡是追求個性，因此無法追隨絕大多數人。睡眠之事也不例外，痛苦的是被動的，對於這種事我哪有心情玩什麼個性。少數人更是同仇敵愾地把我攆出來，指着我的腦門說我沒有資格。

　　我也是人，而且是這樣一個人：無論白天多麼勞累，即便到脫衣服脫鞋都力不從心的地步，只要一挨床立刻頭腦清醒，睡意全無而且越來越無。彷彿被注射興奮劑再捆住手腳，身體疲憊不堪卻無法入睡。這樣躺幾個時辰，好比參加馬拉松長跑賽。

　　手機上留言無數，信箱積滿。內容大致相似：現在是凌晨×點×分，我還沒睡，很痛苦但想笑。只有時間不盡相同，代表本人不同程度的痛苦經歷。第二天起的也不晚，雖然早晨七點左右是我的黃金睡眠時間。

　　因為晚上睡不好，白天免不了會犯困，但再困也堅持不休息，為的是希望當天晚上上天可憐可憐我讓我早點入睡。然後再第二天，再相信上天一次，然後再……

　　經常留心書上網上關於治療失眠的信息，其中“數羊”之法最受人推崇，傳播深遠，歷史悠久。

　　起初在心裡默念，一隻，兩隻，三隻……發現沒有效果，認為可能是缺乏誠心，既然是數羊就不該把洋落掉，一隻兩隻的數誰知道你在數什麼。於是改念，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數到最後不得不停止，因為嘴裡已經超過全球羊的總數。

　　於是靈機一動，既然此招敗在羊的數量少上不如改數天上的星星。於是我開始數星星，於是開始懷疑星星是否真的有無數顆。

　　聽說音樂在治療失眠的領域中也是戰功赫赫。我已經有一個Panasonic的錄音機，為了加大藥量又買一款MP4。聽的時候我囑咐自己身心放鬆，不料心中卻不由自主地跟隨節拍默默哼唱，不時還要在心裡評價兩句。

　　一個月下來，收穫果然不小，十幾盤磁帶加上MP4上的上百首歌曲全被我學會了。一次聽錄音機，中途電池沒電。那時已稍有困意，不禁暗子慶幸，再接再厲。豈料舊電池在摳出來時從手心滑落，與兩節新的混在一起。 [1] [2]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