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最不快樂的新春

　　新春，一年伊始，本是令人倍感快樂的時節。然而，今年卻大是不同。從十二月中旬開始，樁樁煩惱向我襲來。

　　首先是，本姓連續死了兩位老人，都得前往主持喪事。

　　第一位從十二月十五到二十二，前後共八天，大事不多，小事不斷，守着沒必要，離開又不行。剛走不久，電話就來，說有什麼什麼事。好不容易熬到喪事料理完畢，晚上還得接受孝家的答謝，喝些酒，暈暈的，晚上才算睡了個安穩覺。

　　二十三日上午，趕緊到縣城取款、購物。本想中午再好好休息，不料又說死了一位老人，還得去主持喪事。這位死者與前者不同，日子很緊，後天就是“入年假”了，離過年才這麼幾天，大家都得準備準備，我很擔心找不到人來幫忙。幸好逢到日子較好選擇，加上外出打工的人也大都已經回來，幫忙的人比較好找，前後四天就把事情搞定。雖然其中有些人生出些小事，解說解說也就過去了。

　　按常規，接下去就是寫春聯，辦年貨，大掃除，準備快樂過年。大年三十的午餐，我們這裡時興把剛殺的雞鴨內臟煮糯米湯丸吃，意思是一家“團團圓圓”。上午九點多，老伴正準備着中午的食材，我接連收到兩個廣東來電，稱：妻之大弟弟不幸於早晨上廁所時突然發病，搶救無效死亡。事發突然，全家無不驚愕！老伴聞訊，痛哭一場。因為老伴幾天前閃了腰，又會暈車，我只得安排兩兒子驅車前去探看。中午吃湯丸，只能每人端一個碗自個兒吃，一點兒“團圓味”都沒有。等兒子回來已經下午兩點多鐘了。

　　按常規，大年三十午飯後，一家人都要沐浴更衣，祭祀祖宗，之後才可以開始做年夜飯。今天卻不行了，兩個兒子剛奔喪回來，還要到縣城住地去洗澡，要是等他們回來之後再祭祀祖宗，必定要到四點多鐘，怎麼來得及做年夜飯呢？於是，我只得一人充當代表向祖宗祭拜。此情此景，不僅不見當年隆重熱烈場面，甚至孤單得令人辛酸、膽寒！

　　晚上，雖然合家團圓，但是不見當年歡樂融和的氣氛：老伴神色黯然，很少說話；原本醇香濃郁的“金門高粱”，我喝起來也覺得寡淡無味；兒媳們說了些本來很正常的家常話，這回聽起來倒覺得特別刺耳；唯一能提我興緻的，就是那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孫女孫子的幼稚的笑聲。夜間，到處煙花怒放，我也無心欣賞，久候的春節聯歡晚會，也沒有心思享受，才九點多鐘，我和老伴就關燈“睡覺”了。

　　大年初一早晨，我強壓憂愁，換上新衣，面帶笑容，跟親屬、鄰居一樣，相互拜年。心想：今天無論如何得保持快樂的心情。誰料想，我剛敬完祖宗，放過鞭炮，鄰居又傳來壞消息——本組的一位老人去世了。我們都是棉花灘庫區的移民，安置地的房屋是戶戶相連的。他們一家顧及到鄰居的感受，竟然沒有痛哭，沒有張揚，還讓死者在房間里停屍一天。我真佩服他們一家，竟然具有如此超人的忍耐力！

　　當晚，接到廣東親戚電話，告知我那舅台的治喪時間：初八日舉行遺體告別儀式，隨即進行火化，並捧骨灰回老家，追薦誦經；初九日捧骨灰還山，入土安葬；要我們務必在正月初七日趕到梅州。接完電話，老伴又給她的姐妹通電話，心中又難過了一回。

　　初二，後輩們都回娘家去了，我和老伴留守家中。

　　初三下午，剛送走來訪的客人，鄰居喪家前來求助，他說明了日期的緊迫，要我初四幫他布置靈堂。按照習慣，小正（初五日）未過，人們是不會到孝場辦事的，況且他跟我不同姓氏，在他的姓氏里擅長料理喪事的大有人在，找我給他布置靈堂，豈不有“越權”之嫌？

　　我不便正面拒絕，委婉的說：“讓我布置靈堂，你不怕得罪兄弟梓叔？”他知道我話中所指，就說：“我已經求過他了，他的要價很高，我們負擔不起呀！”我知道鄰居說的是實話。據說，那人四處幫人料理喪事除了價錢高，還得要求包請樂隊、和尚、代購靈堂用品之類，以便從中收取“介紹費”。俗話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於是，被介紹者要價也會隨着提高，給喪家增加困難。有錢人講排場，對他不會計較，但是尋常人家，往往難以接受，所以，那人在族人中的口碑確實欠佳。

　　鄰居又說：“我知道我們不同姓，但是，自移民以來，我們大家住在同一個村民小組，過去有困難總是會互相幫助。今天，我覺得還是鄰居好說話，就請你幫幫我吧！”他說的是實話，我也深有體會。自移民十三年來，我們第十一組23戶就像一家人，不管誰家辦“好事”，每家都會來人幫忙。我們大小辦過二十幾場“好事”，人心一次比一次凝聚的更緊。於是，我不再猶豫，答應了。

　　初四，我到鄰居喪家做事，忙了一整天，終於把靈堂等布置完畢，喪家從此可以讓親友前來弔唁了。

　　今天初五，很多人要去“開小正”，喪家也基本無事。我因此可以休息一日。到初六那天，我還得幫他的親友寫花圈、作挽軸，直到初七上午，他家的喪事才能料理完畢。然而，初七上午，我就得趕往廣東，去參加我的妻舅的喪禮，要到初九下午才能回到家裡。

　　這樣算來，前後二十五天，我基本上都在“辦喪事”中度過，哪能有什麼快樂？這又是我六十多年來頭一回有這樣的經歷，但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有這樣的經歷。

　　今天才正月初五，把它寫下來，發出去，不知諸君讀後有何感想。

　　2011-2-7（正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