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丟掉鐵飯碗》

　　丟掉鐵飯碗

　　那個時候人們把參加工作叫逮住了“鐵飯碗”，都萬般地羨慕呢。

　　自合作化以來，老張一直是全縣有影響的農村幹部。他領導的光明大隊光榮地出席了省農業先進代表大會。他在大會上介紹旱塬小麥增產經驗時說的那話乾巴硬正，轟動一時。他說，經驗是干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做莊稼不管啥經驗，要相信一句話：莊稼一枝花，全憑肥當家。旱塬小麥增產，還得想辦法弄水。

　　老張成了各級組織部門看好的幹部苗子。

　　1959年春上，地委舉辦預備幹部培訓班，老張被吸收為國家正式幹部。人們祝賀他逮住了鐵飯碗，他卻說，嗨，什麼鐵不鐵的，不管弄啥事，都得撲住干。幹啥就要像啥，干出名堂。他被分配在公社農牧部工作，跑遍全公社7個管區（相當於現在的鄉）20個大隊，摸清了大家畜的家底。憑人老幾輩做莊稼的經驗，下決心繁殖大家畜。他說這是發展農業生產的本錢呀！他在每個大隊都確定了專乾和獸醫員，迅速在全公社範圍內開展大家畜配種工作。接着，為了響應發展養豬事業的號召，又在他們光明大隊搞試點，辦千頭養豬場。品種豬很快達到了百頭。社員們都誇說，跟上老張興了養豬的利。就在他甩開膀子大幹的時候，組織一道指令，老張正兒八經地成了脫產的領導幹部，人們都說他進步快。老張卻體會到，一級是一級的事呢，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一把手書記是個老病號，老張鋪下蓋下地負起了全責。他把身子擱在農村，揣摩農民的心事；他關心每一位幹部，問飢問寒，誰有啥困難，只要他知道了，就盡一切辦法去解決。農村人見了他總是很喜歡，幹部願意跟他在一起。他說我就是這本事，啥叫群眾路線，我就相信一句話，眾人就是聖人！1962年秋天的一天，縣委組織部的王部長找老張談話，說光明管區主任的工作作風不好，同幹部群眾合不來，讓他去接替他的工作。老張又升成正鄉級幹部了。他想了想說，讓我回到家門口工作，怕不方便吧？王部長笑了，說你老張啥時候說過挑三揀四的話？咋，向組織講起條件來了？

　　老張一時羞愧難當地，他呼地站了起來，說那我明日就去報到。

　　走馬上任，老張先啃硬骨頭。他下茬解決人畜用水問題。這天早飯後，他正準備去達坡大隊察看引水工程，忽聽一陣自行車鈴聲。抬眼望去，縣人委辦公室（相當於現在的縣政府辦公室）老李向自己打招呼。啊呀，老李用自行車帶着田縣長來了！隨後，縣委周書記也騎着自行車向老張笑呢！

　　他們這一干人這會跑這兒弄啥來了？老張心裡泛起了嘀咕。

　　老張同志，農業發展的形勢很快呀！學大寨的偉大號召感覺到了嗎？周書記一落座就考問開了。

　　知道，知道！老張直楞楞回答。

　　田縣長接住老張的話茬說：縣上決定樹立十個農業學大寨的樣板，你怕還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光明大隊可是理所當然的樣板！

　　那好，咱抓啊！老張還是摸不來向口。

　　周書記索性打開窗子說亮話：組織決定讓你辭去現在的工職，重新回到光明大隊，當黨支部書記，抓典型，樹樣板。

　　老張心裡咯噔一下。這位農民的兒子，雖說滿腦子都是一心為公，服從革命工作需要和組織安排的大道理，但他這會想到的是：正幹得好好的，卻要把鋪蓋卷背回去，鄉下人不笑話咱嗎，咱連個鐵飯碗都端不住？再說了，拿一個鄉級幹部去換着當大隊支書，組織也不知道是咋考慮的？

　　老張吭哧了半會沒言傳！

　　周書記看出了老張的心事，問：咋，得是思想還有顧慮？

　　老張面無表情地說：沒有咯！他忽然擰身向廚房喊道：準備午飯，玉米面片片，把臊子炒美！

　　周書記也是個爽快人，他語重心長地說：老張啊，鐵飯碗是很令人留戀的，但那只是個人的。組織上考慮的是社會主義的鐵飯碗，要讓天下農民都端上。作為一個領導幹部，要站得高，看得遠。你咋能光顧個人眼前利益呢？

　　老張似乎茅塞頓開。他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更加重大了------組織上把他的前途和命運同全縣的農業學大寨的整個形勢聯繫起來了。他忽然想到了“明升暗降”那句話，心裡笑了笑說，自己這是明降暗升了呢！可見組織上給予了自己多大的希望啊！他頓時覺得渾身都來了勁，當即給縣上領導表態：書記縣長攆到山畔里找我談話，我還有啥話說的呢-----？

　　縣委書記和縣長會心地笑了。

　　在農業合作化的整個過程中，老張結識了全縣一批在各地群眾中頗具影響的農村基層幹部，他們熟悉全縣農業和農村情況，他們的為人影響着全縣的農村形勢。周書記端着剛調好的玉米面片片，和老張蹲在一起吃了起來。他覺得和這種農村基層幹部在一起痛快、輕鬆，當緊處，他們也有一些好主意呢。他邊吃邊說，老張呀，一花獨放不是春啊！老張笑了笑說：咱這老粗，懈不開你說的那文話，有啥事，你就直說吧，周書記。

　　那你還得給咱再推薦幾個可以抓起來的典型呀！

　　老張抹了抹嘴，瞅了周書記一眼，慎重了起來。他說：周書記呀，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

　　田縣長聽到話題也湊了過來，他解釋道，嗨，這也正是為了慎重，廣泛徵求意見呢嘛！

　　老張被縣上領導如此器重感動了。他稍假思索，一個一個和自己一起在合作化運動中大顯身手的農村基層幹部浮現在眼前，老劉、老黨、老管、老王------都是全縣數得着的好乾部，他們所領導的生產大隊，抓起典型來也有說服力……

　　周書記和田縣長對老張的推薦十分滿意。田縣長拍了拍老張的肩膀，不無感動地說，謝謝你啊，老張同志！老張哈哈一笑，說吃了我一頓玉米面片片，有啥好謝的呢。

　　從此，老張就和他推薦的這些基層幹部拉開了全縣農業學大寨的序幕，也奠定了全縣改造山河大搞農田基本建設的堅強基礎。他這位梅開二度的老農，在學大寨的征途上所起的作用和所做出的貢獻，是一位鄉級幹部所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