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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文章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小景

  平安夜裡不平安,22點10分,紅河礦務局總醫院送進來一個重傷患者,是塔林煤礦的職工,呼吸微弱,腦部被煤塊砸傷,血液與煤塵凝固在一起,渾身漆黑,像從煤里撈出來的一樣……值班的秦惠中大夫不敢怠慢,馬上送手術室搶救,直到凌晨4時,患者仍沒有脫離危險。

  秦大夫上廁所,在走廊上遇到一位五十多歲的幹部。那是塔林煤礦的老礦長,不但親自跟了車來,並且一直守在手術室門前等消息,見秦大夫出來,忙賠着笑臉:“大夫,怎麼樣了?”秦惠中心裡一熱,這麼關心職工生命的領導真是少見,聽說他明年就退二線,實在有些可惜。見礦長着急,秦大夫搖了搖頭,說:“希望不大,我們儘力吧。”這一句,老礦長眼淚都要下來了,他掏出一沓錢就往秦大夫懷裡塞:“大夫,您無論如何也得救救他……”

  近期醫院抓得緊,這錢秦大夫怎麼敢收?可是,堂堂礦長,為一名負傷職工,親自送錢求醫生,這還是第一次遇上,秦大夫好奇地問:“他是你親戚?”老礦長搖搖頭:“大夫,您行行好,這錢您不收,我心裡不踏實啊……”

  秦大夫的眼淚一下子就溢了出來,多好的領導啊,看來這年齡上死卡也有很多弊病,這樣的好領導怎麼可以硬讓他退下來呢?他握了握老礦長的手:“請礦長放心,我秦惠中就沖您這份關愛,也一定使出渾身解數保住他。”

  “實在救不了,能讓他過完這個年,我就代表全礦職工和患者家屬,向秦大夫致謝了。”老礦長這才放心地休息去了。

  這件事讓秦大夫感動了好幾天。可是,患者傷情太重,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老礦長派來兩名礦工護理,不斷地打電話彙報,可是直到12月29日晚上,患者仍然沒有醒過來,眼看一條命難以保住,秦大夫就感覺像是自己病危似的,他無顏見那位老礦長啊。

  30日一早,醫院又來了一位比老礦長年輕好多的副礦長,見兩位護理的礦工畢恭畢敬的樣子,秦大夫知道他很有權勢。那位副礦長想請秦大夫單獨談談。兩人找了個僻靜地方,副礦長得知患者生還無望,表現得十分理解:“醫生盡了力,誰也不應當責怪。”他也掏出一疊錢,硬往秦大夫懷裡塞。秦大夫哪敢接這個?那位副礦長說:“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我的意思是,能搶救過來更好,如果沒希望了,實在不應當勞民傷財地去硬維持,那隻能增加患者和家屬的痛苦。”

  雖然兩位領導態度不同,但秦大夫認為都是從關心職工疾苦方面着想。剛送走副礦長,老礦長又打來電話:“秦大夫,我謝謝您啊,患者能不能挨過新年去呀?”

  秦大夫如實說,沒把握。

  “用最好的葯,別怕花錢,秦大夫您放心,只要您盡了力,我絕對不會忘記您的好處。”

  一個暗示可以放棄,一個堅決要求維持,秦大夫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是為什麼。

  30日這天,老礦長又一次親自來到醫院,詢問傷者的病情。此時,患者已經命懸一絲,就是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老礦長眼見沒了指望,就懇求秦大夫:“能不能遲一些下達死亡通知,這樣,對他的家屬也算一點安慰。”“1月1日死亡可以嗎?既然老礦長這樣說了,我儘力。”老礦長說了個很可觀的數字:“如果按我說的,我給個數字,一定兌現,我以黨性保證。”可是,剛送走老礦長,那位副礦長又來詢問傷者的情況。秦大夫說,不好辦呢,能挺到1月1日,就是奇迹了。

  “您的意思是不是說,他無論如何也挺不過去了嗎?”副礦長說,“我這也是出於人道,別瞎折騰了,大夫。你們只要少做些徒勞,他就可以提前解脫。就算能活到1號,又有什麼意義呢?您可以提前放棄搶救。如果是這樣,我給個數字,一定兌現,我以黨性保證。”

  人命不重要了,左右是個死。可秦大夫為難了,同是用黨性保證的,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結果,聽誰的?他決定以醫生道德為天職,尊重事實吧。再說,結果已定,早一天與晚一天有什麼差別呢,至於出那麼高的價錢嗎?

  秦大夫百思不得其解。乾脆,他請兩位根本使不上勁的護理工吃飯,順便解開這個謎。兩位護理工喝上點酒,什麼都說了,結果,讓秦大夫大吃一驚!

  原來,老礦長明年退下去,那位新礦長當一把手。現在改制了,其實礦長差不多就是承包人。合同規定,這個礦每年死亡指標不得超過4個,完成了,算及格;如果死亡人數超過4個,礦長將失去全年的獎金,那可是一筆讓人咋舌的巨款啊。老礦長臨要退休,死亡指標滿了,醫院裡這位如果是1月1日死亡,那算明年的,與他無關,他獎金照拿,所以他甘願花巨款,也要讓那位傷員挺過這一年;然而,未來的新礦長現在雖然說了不算,但他有自己的小算盤,如果把指數弄到明年,他明年豈不是吃虧?所以,他也決心花錢讓傷員算今年的指標。兩位領導明爭暗鬥,已經公開化了。

  他媽的,是這麼回事!秦大夫氣得半天沒緩過神兒來。他想,如果能有個一箭雙鵰的方法,讓這兩個黑心的礦頭兒都得不到獎金,那該多好。可是,這法子是沒有的,不可能讓這傷員今年死一回,明年再死一回吧。

  正當秦大夫生氣又無奈時,護理工奉命回撤,兩位礦長同時到了醫院。秦大夫想,這回有好戲看了,哪知,兩人配合得相當默契,傷員是31日23時死亡的,副礦長居然主動要求,算凌晨吧,家屬有這願望,我們也得尊重,又不是什麼原則上的事。

  兩個月後,林塔礦有個管勞資的來住院,跟秦大夫是好朋友,秦大夫想起兩位礦長在傷員死亡時間上做文章的事,就把疑惑跟朋友說了。

  朋友哈哈大笑:“隔行如隔山哪。你靠儀器也只能看到病變,怎麼會看透領導的貓膩?告訴你吧,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消耗,兩位領導達成了協議,那個傷員沒死,死的是另外一個。”

  原來,那新上任的礦長有個小舅子,痴獃,啥也不能幹,沾姐姐的光,得新礦長養着。那獃子名字比死者只多一個偏旁,那個死亡的礦工沒任何親人,添上個偏旁,就只當小舅子死了;老礦長把新礦長的痴獃小舅子頂那傷員的名字,又給辦了病退,每月照領工資……

  “那不坑大夥了嘛。”秦大夫說。

  “近千礦工,如果僅這一個貓膩,那哪至於敗落到如此地步,虱子多了不癢嘛。”

  秦大夫真後悔,當初雙方給那錢,就應當照收不誤,那錢,他們不知拿去又幹什麼壞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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