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我們太小_3000字

公元前我們太小　

　　一。　

　　很多時候我總是能夢見一個場景，像千古絕唱般分不出性別的聲音緩緩地低吟。　

　　“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瀰漫。”　

　　我還能在這種聲音中看見一個躺在鐵軌上的男人，他安靜祥和地看着藍天，幻想眼前就是他所熱愛的大海，然後他閉上眼睛，聞着不知從哪裡飄來的花香，將遠處火車的鳴笛聲忽視，只知道火車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將自己的生命置身在一個世界里，那個世界有他愛的大海，有他愛的春暖花開，沒有他討厭的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他總是能在那個世界里開心的笑，不顧任何世俗，他有他應該有的一切。　

　　但當我表示對他的理解的時候，居然可以無視很多的流言蜚語。因為他活着不止是為了活着，還為了實現他的夢想。　

　　與很多為世喪生的人相比較，海子並沒有比他們偉大，他只是為了自己，當他寫下“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時，就已經註定了死亡。　

　　只是因為他放棄了自己，他不想再在這個身軀里忍受幻聽和幻視的折磨。　

　　你瞧，他多麼自私，只是為了自己就放棄了這整個世界。　

　　二。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總以為海子你的心裡總是瀰漫著這樣的光芒，有些溫暖，有些安詳，就像初醒的孩童滿懷睡意着對未來的嚮往。　

　　可能到你死前的那一刻，你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放棄的不止是我自己，還有夢想呢。　

　　可能到你死前的那一瞬間，你才想起來，你還沒做到你自認為心中的幸福的境界，你還沒能週遊世界，你還沒能給每一個親人寫信告訴他們你有多幸福，可能曾有一道閃電溫和地在你頭上的天空劈開，然後你微笑着想，這就叫做幸福。　

　　我在想，當你寫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樣的詩句的時候，你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可能你被一時他人對你的溫暖而感動，可能你無意間被世界的某些毫無稜角的形狀所觸動……　

　　你告訴很多人，你在他們擁有家庭、事業的時候，你只願意，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三。　

　　你是北大法律系畢業的學生，可你成了一個與理性背道相馳的詩人。　

　　“北方那片起伏的山峰，遠遠地，只有九棵樹。”　

　　我經常可以想象，你寫出這些詩時的神情。而這時候你應該會眯着眼睛，看着遠方的山峰，一棵一棵地數着到底有幾棵樹，然後你會發出一聲奇怪的驚嘆：“呀，只有九棵樹。”　

　　對啊，山峰怎麼會只有九棵樹呢，你會失望，你會驚奇，你會難過。　

　　但你對着的是這個世界，而不僅僅是北方的山峰，你熱愛的不止是別人以為的那些，所以你常常會苦惱。　

　　他們說，放寬自己的尺度去看待這個世界，就可以發現一切都可以重合。但是我相信，你已經試過無數遍了，所以現在你也放棄了與別人重合的想法了，對嗎？　

　　但沒關係，你就是你。　

　　四。　

　　“詩中吟唱的野花，天堂的馬肚子里唯一含毒的野花。”　

　　我看見他們對於你自殺的原因不斷地分析，什麼性格因素什麼生活方式，都不過是一個借口。你真正自殺只是因為你找不到你認為應該存在這個世界的東西，你會幻想你經常吟唱的野花就是在馬肚子里生長唯一含毒的野花，你會幻想這個世界有天堂，所以你的解脫只不過是一種演繹。　

　　你從一個有文學天賦的人才里，飛速地跳躍到為了實踐夢想不顧一切的，行為藝術頗深的人。　

　　簡單來說，你可以說是偏激的，你可以說是精神分裂的，但實在沒有人忍心責怪你。　

　　只因為你寫出了這個世界一直缺少的東西，也就是溫暖。可能並不多，但仍舊給了我們暖意。　

　　五。　

　　“……就剩這一個，最後一個。這是黑夜的兒子，沉浸於冬天，傾心死亡。”　

　　你說，春天裡那十個海子究竟是如何地彼此相愛，對他人怒吼的？我很驚奇，我能從傾心死亡中看見你的自殺情節，我能從你絕望的詩句中讀到你眼神里的驚恐，語句斷斷續續證明你已經被折磨的不輕，你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可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為了別人看你的目光而裝作滿懷希望。　

　　你確實是被人害死的，有兩個殺手，一個是視覺一個是聽覺，它們出賣了你，它們讓你在最後的寫作中仍舊心懷悲戚。　

　　我知道你真的很想寫出你想寫的，例如春暖花開那樣春意盎然的詩句，我知道你失望了，因為你的腦海中組織不出任何暖洋洋的語句，所以你對自己也絕望了。　

　　世上最悲切的不是對世界絕望，而是對自己絕望。　

　　所以怎麼說呢，你也是一個可悲的人吧，海子。　

　　六。　

　　海子，在你死後，也有很多人跟着你一起走，顧城和戈麥最為令人震驚，但我相信他們是踏着你的腳步而走的，並不是你做了一個鋪墊，你只是做出了讓很多人都驚訝的事情。　

　　這不關你的事。　

　　這時候你在天堂里會過得怎麼樣呢，你會劈柴喂馬，你會在天上看這個世界一周，你會實現很多你還沒實現的願望，當看見戈麥和顧城的時候，你或許會無比輕鬆地說：“嗨，你們也來了？來，幫我把那匹馬拴住，否則它又該撒潑了。”　

　　你把很多被人們表面拴的緊緊的東西撕開，然後把頭探進去，之後再轉過頭來對你身後數不盡的與你一同的人笑笑說：“裡面什麼都沒有。”　

　　但你知道，被人們踩踏的嚴嚴實實的秘密怎麼可能會如此簡單呢。但只是不能公開罷了。　

　　所以海子，那一刻你真的做對了，我相信躺在鐵軌上的你，也是這樣滿足地想的吧？　

　　七。　

　　我翻開你的相片，看見你張開雙臂，站在陽光下。你可能沒有回頭看看，或者沒有注意到，灑在地上的你的影子，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着笑意。　

　　你在笑，笑的令人渾身都充滿了暖洋洋的樂意。　

　　鐘鳴說你是北京和昌平之間不斷奔走的人，你在這兩個精神依託的地方都找不到自己的家，所以你把精神處於在一個中間的地帶。　

　　其實哪是呢，你只是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角落罷了。所以你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天堂，天堂在天上，地下布滿的是海洋，這不是也很理想嗎？然後你就義無反顧了，為了讓自己能夠幸福，你對什麼都是義無反顧的。　

　　海子，我喜歡你就是這一點，我喜歡你在說“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時候的模樣，我相信你的臉上一定會是溫和的吧。　

　　那麼好吧，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讓每個人都幸福的人。　

　　八。　

　　“公元前我們太小，公元後我們又太老，沒有誰見到，那一次真正美麗的微笑。”　

　　我甚至能夠看到你寫下這句話時候有些哀愁的心情，誰都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歷史，但在歲月的過遷時；你感嘆歲月啊歲月的時候；你看見自己臉上才二十有幾的皺紋的時候，你居然這才意識到自己從來都沒看到過最美麗的笑容。　

　　但你知不知道，當一個人真心笑起來的時候，他或她臉上的笑容就是最美麗的。　

　　我很懊悔，為什麼你在被幻覺侵入大腦的之前，沒有努力地去觀賞路上的人們呢？那時候你就會看到，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人是很幸福的，他們或許沒有追求你追求的那種幸福，但是他們安於現狀，並不是總是懊惱自己處於一潭死水的世界里。　

　　總是這樣的，換個思維方式，你會看到滿世界的煙花燦爛。　

　　那煙花正是幸福的他們的笑容呀，海子。　

　　九。　

　　“但我還是舉手敲門，帶來的象形文字，撒落一地。”　

　　是誒，當我們懷抱着一大堆的夢想或者從歷史中找到的碎片時，在鬆開雙手去迎接另一樣事物的時候，它們總是會失望地迎向地面的碰撞。　

　　敲門只是因為我們真的很好奇，我們好奇門後有什麼，我們好奇打開門后是不是就會成了另外一種模樣，不是門的緣故，只是我們依賴性太強了，我們需要別人的相扶相助，不然我們就會太孤單了。這個世界是不歡迎孤單的人的，所以我們必須心懷感激地與他人一起行走，否則走不下去。　

　　這個，你我都是知道的。　

　　所以海子，如果當時你的身旁有一個人可以幫你拿着你帶來的那些象形文字，是不是你就不會遺矢了它們了？　

　　十。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喜愛你，或許不是因為笛安筆下出現過你——根本與這無關，我只是喜歡你說出“公元前我們太小，公元後我們太老”，我喜歡你說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你是一個滿懷悲戚的人，你是外表真誠內心善良的好人，你所追求的幸福真的不過就是那樣，可是為什麼你找不到呢，你不斷地摸索，可是你摸索不到一點點屬於你的溫暖的痕迹。　

　　我相信你一定很失望吧，對很多人你都失望了。　

　　所以，海子，無論如何，只要你是你，無論你選擇了八種自殺方式中的其中哪一種，無論你是不是精神病患者，我都會一如既往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