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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舊呀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讀崔戶的這首《題都城南庄》,除了覺得情懷悵然,還讀出一個“舊”字來。是舊故事,舊光陰,亦是兩位遠古的舊人,隔了千百年的煙塵,已經舊得不能再舊。

  想那崔郎筆下的姑娘,後來是常站在那阡陌上翹首等待崔郎?還是早已嫁作了人婦,已經無暇去憶起那段和崔郎相遇的舊時光?當年崔郎發現的那三間掩映在桃花中的茅草屋如若還在,一定早已舊得像個歲月的老者,染了無數的風霜,在這人間四月,只能傴僂在一片駘蕩的春風中無聲地靜默,任淚水漣漣,嘆時光匆匆太匆匆!想那千百年前的那個桃花灼灼的午後呀,崔戶在茅屋前遇見了那位如桃花般燦爛的姑娘,不知他的心裡曾經泛起過多少漣漪?當次年春天再去尋時,只剩下柴門緊閉,他的心裡又曾留下過多少悵然和遺憾呢?如今,隔着千百年的春秋,我很想再見一見那段舊時光,看崔郎的手叩在那昔日的門扉上,輕輕敲兩下,問道:有人嗎?只見有姑娘從門內探出頭來,她面若桃花,對着崔郎嫣然巧笑,彼時,門前的那片桃花正在春風中妖嬈地盛開着,一道舊日的春光便乍泄在了我的眼前。

  舊,這個字,帶着光陰的氣息,有塵土的味道,有蒼茫的遠意。

  人到中年,偶爾站在鏡子前笑,看着皺紋在眼角邊盪開來,真是懊惱!忽然很懷念自己舊日的容顏,那時多好,年輕,怎麼笑,都沒有皺紋!那會,把小臉湊到相機的鏡頭前,嘴角上揚,是那種露齒的笑,聚焦再聚焦,鏡頭拉近再拉近,只聽見咔嚓一聲,那笑容在剎那間便定格成了永恆,洗出來的相片上,是一張桃花般的臉,仿若能看見有一縷多情的春風在臉頰上輕柔地撫過。想來這便是舊的好了,因為回憶起來,那落寞背後,能看見自己舊日一副清新的容顏,更能看見自己一段肆意飛揚的青春。

  是春天了,萬物萌動,百花競相綻放着,滿目都是繽紛的色彩,萬紫千紅開遍,柳樹抽了新枝,河灘邊的春筍新冒了尖,小草吐出了嫩芽,那千樹萬樹桃花正灼灼地開……極目看去,天地間的萬物都是新的,剎那間,讓我覺得似乎所有的季節都在這春的面前黯然失了色,自然都是舊了,暗了!只有春天是嶄新的,是明媚的,它是上帝的寵兒。一如女兒將她的小臉湊在我面前的鏡子邊,我看看她,又看看我自己,忽然覺得她的面龐,她的氣息多像那春天呀,正蔥蘢着,燦爛着,朝氣蓬勃!而我,已經人到中年,想來正是人生之秋,我的容顏和我身上的味道,在女兒的面前,在春的對面顯然已經舊得不成樣子了!哎,罷了吧,還是轉過身去,帶着女兒去看那一城春色,去握那兩袖清風帶回家!

  這些舊呀,真是叫人惆悵,惆悵到了骨子裡,有着一番無以言說的況味!

  這舊,還是撩人眼淚的!

  年少時常聽人們稱呼兩位新婚的人為新人,據說那是一種祝福和期盼。何為“新人”?難道未婚的都是“舊人”?那時懵懂,總覺得這個詞彙好新鮮,直到婚後,我才漸漸明白它的真正內涵,這“新人”兩個字的背後是需要收起多少做“舊人”時的輕鬆和愜意的美好時光呀!“新人”就是指結了婚,就有了新的稱呼,新的日子。妻子,母親,兒媳婦等等稱謂從此全和自己掛上了鉤,這些稱呼呀,着實累人,你得用心地去演繹好每一個角色,讓你身心俱疲!再說新日子,新日子就是從此和鍋碗瓢盤打上交道了,就是需要操持家務了,就是要為孩子洗洗刷刷了,就是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了……現在想來,還是做那“舊”人好,永遠不嫁,只要“姑娘”這一種稱呼,聽起來就讓人如沐春風,想想那些未婚前的舊日子,多好!可以穿着花裙子,站在花叢中,輕輕踮起腳尖去捉一隻斂翅的花蝴蝶,抓大把的光陰去浪擲,哪裡需要花時間去管那些柴米油鹽……

  此刻,我立在“新人”這兩個字的面前,想到的是自己一段業已失去的華麗而又優雅的舊日子,很失落,很悵惘!很眷念!

  舊里,有無法複製的歷史風韻,有古老而又神秘的氣息,令我無限歡喜。

  比如我喜歡獨自一人走在揚州城那條泛着古舊氣息的東關街上,任心思輾轉。那青石板路,那木樓,那灰舊的廊檐,那深深的庭院,那擁有百年歷史的老字號商家的牌匾,都在泛着陳舊而又古樸的氣息,我深深地喜歡着,人不由自主地就跌落進一些關於這條老街的舊傳說,舊故事裡去了,久久地也出不來。這裡,曾經市井繁華,相信這裡一定發生過許多真實而又曲折離奇的故事吧,每一座古舊的城市都曾經上演過一場人間的落寞和繁華,這裡也不例外。站在這條老街上,我彷彿能聽見百年前嘈雜的市井聲,有賣報的,有賣黃橋燒餅的,有捏糖人的老者,他們的叫賣聲在此起彼伏,我還看見有舊黃包車正拉着穿着旗袍的女子從街市上匆匆走過;我也能感受到有百年前的風從我身邊穿過,晃晃蕩盪地鑽進了我身側那棟木樓上的那扇雕花的窗子里,我看過去,眼裡似乎閃過了一道清瘦的影子,哦,不知道若干年前的那扇窗子里,曾經住過哪位佳人?她一定曾經看着街市上來來往往的人流,托着腮,思念過某個心儀的男子吧?我彷彿還能看見兩位穿着裙子的女孩,從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過,邁着歡快的步子,往那家謝馥春的香粉店裡走去,而她們的身後正有很多道欣喜的目光跟着她們的步伐一路逶迤,只聽見有人嘆道:看哪,那不是某某家的才女嗎,嘖嘖……

  當寫下“才女”這兩個字時,我忽然就想起電視劇《一仆二主》中有幾句經典台詞了,最喜其中一句,覺得直抵人心,大意是:還是做舊時的女子好!舊時女子會做做女紅,就叫手巧;能讀讀幾本詩書,寫幾行詩詞,舞一點文弄一點墨就叫才女了;不用考數理化,不用在職場一路廝殺……這舊真真好!我也想做一回舊時的女子了,以文會友,博幾句喝彩聲,能聽見有人在我的面前贊贊我:真是個才女呀!那時我會有多歡喜!想來做了那個年代的才女,就相當於是現在的知名作家了吧,百度上搜一下,全是我的大名,讓我的父母,我的祖上又多了一份榮光……哈,我的白日夢喲!

  此刻,夜很靜,能聽見時鐘在走針,是午夜12點了,我的一天就在寫這一篇關於“舊”的文字里悄然過去了,明天我把掛在牆上的日曆翻一頁過去,那麼我的這一天就將成為我人生中的舊日了,而我的這篇文字再等些日子,也將成為一篇舊文,我也將在這些繁複的舊日子中一天一天無奈地老去,最後迎來人生百年的那一天,那時,我會化作一縷輕風,化作一捧塵土,在天和地之間——四散!

  文:月滿西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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