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魚缸

　　終日往返於居室和單位之間，總覺得生活缺少自然的的情趣。

　　為了留住心中的那份綠，在房子裝修時，我決定在客廳訂做一個大魚缸。

　　和水族館的老闆聯繫，他們親自上門丈量，定好了魚缸的尺寸，一周之後，魚缸終於安到了我家。

　　魚缸真是太美了。種了美麗的熱帶水草，養了幾種漂亮的熱帶魚。在魚缸燈的照射下，缸水透明清澈，水草碧綠鮮嫩。缸底鋪了一層厚厚的潔白小石，然後布置了各種景緻。缸底，用玻璃做的一條小河曲折蜿蜒，增氧泵吹出的氣泡進入玻璃小河中，氣泡緩緩流動，連成一片，形成流動的河水。河的兩側，布置了漂亮的假山，山上有亭，亭里有人。岸邊是參差的岩石，自然成形。河上橫跨一座別緻的小橋，橋上，一個車夫拉着一輛黃包小車，車內坐着一個白髮老翁。氣泡組成的河水，在河的盡處緩緩升起，就像一串串的珍珠竄出。各種漂亮的小魚在魚缸里悠閑的游着，時而追逐嬉戲，時而蜇伏不動。

　　站在缸前，我久久凝望，捨不得離開。望着那童話般的世界，我的心一下子恢復了寧靜。那坐車的老者，那拉車的小伙，是那樣的怡然自得。那幽幽的小河，那旺盛的綠葉，是那樣的靜謐。這不就是我們理想的桃源嗎？我真為這些漂亮的小魚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家而感到羨慕。

　　我極力想留住這種美麗。餵給小魚精細的飼料，不惜耗電添置了恆溫加熱棒，晚上開魚缸燈，以便讓水草進行光合作用，還從網上購得各種魚葯、水草基肥和液肥。

　　我終究還是沒有留住這份美麗。不久后，我發現水草漸漸枯黃，部分葉片脫落。魚兒也經常死掉。更為難受的是，潔白的小石和各種景緻上漸漸沉澱了一層黃塵。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消失！

　　我每天都要去照料那些僅剩的熱帶小魚，看看那些曾經美麗的熱帶水草。那些剩魚雖然喪失了從前漂亮的顏色，很多變得暗淡了，但畢竟是我客廳里自由的生命。那些熱帶水草雖然大都殘敗不全，顏色偏黃，但畢竟在我客廳里留住了一份自然的綠。

　　春節回老家幾天，等我回來時，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所有的小魚都死了，水草更顯殘黃。原來我離開時不記得買電，家裡自動停電了，本來恆溫的魚缸一下子變成了低溫，這些熱帶魚全凍死了。

　　我只好把魚缸進行清洗，水全部清理掉，丟掉那些可憐的小魚，以及那些幾近枯黃的水草。我的客廳一下子變得冷清了，我也變得悵然若失。

　　一天，我在沿河漫步，突然看到乾涸的河底有一絲新綠。原來，那是春天剛發芽的本地水草。那是一種水塘常見的小草，沒有寬大的葉，沒有漂亮的外形。它非常普通，甚至連名字也沒有。

　　我仍然很興奮。我家的魚缸已經空了很久了，何不把這些不起眼的水草栽栽試試呢？我來到河裡，用手把那些嫩芽從泥中摳出，放在路邊撿的一個塑料袋裡。

　　洗凈手，我回到家裡，準備栽種這些小草。我鋪好已洗凈的潔白的小石子，布置好魚缸里的景緻，放一點水，把從河泥里挖到的嫩芽隨意插在魚缸里。甚至我不記得放置水草基肥，就把清水放滿了魚缸。雖然沒有魚，沒有那種靈動的活力，但至少沒有將魚缸空置。

　　這樣靜靜地過了很多天。這些天來，因為沒有魚需要餵養，也沒有水草需要照料，我便漸漸淡忘了這些嫩芽。

　　一天晚上，我站在魚缸前，突然想看看燈照下那些嫩嫩的水草。我驚喜地發現，那些嫩芽長出了淡淡的新綠。在燈光的照映下，那些綠是那樣的純潔美好，是那樣的鮮嫩圓潤，它們靜靜地立在白色的砂石上，就像雨後突兀的春筍。

　　望着那份淡淡地綠，感受着自然的美妙，我的心一下子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正在自我陶醉之際，我有了一個異常心動的發現。在滿缸清澈的水中，有五條極為細小的魚。因為太小，我甚至根本看不清它們的顏色，分不清魚的種類。五條小魚在水中游來游去，一會兒鑽進假山的小洞，一會兒浮到水草上，它們就像五個調皮的孩子，是那樣的可愛而又好動。我連忙喊女兒一起來看。女兒也非常驚奇。我們估計，是河裡的水草沾有魚卵，在這裡孵化成魚了。

　　我頓感生命的珍貴和頑強。生命就是這樣，只要滿足它基本的條件，不管環境多麼惡劣，它總是這樣頑強的生存着。看到這樣幼小而又寶貴的生命，我真替它們擔心，深怕稍有不慎，它就會從這個世上消失。女兒也替它們擔心，它們的媽媽呢？沒有媽媽的保護，要想長大，是多麼不容易啊！

　　從此，我每天都要靜立在小魚面前，默默地看着這些弱小而又頑強、普通而又美麗的生命。

　　小魚慢慢長大，小草漸漸長高。

　　我想再到附近弄點小魚和水草養在魚缸里，讓我的魚缸更加充滿生機。我跑到農民的塘邊，用小罾網了一些本地小魚，雖然不好看，但我全把它們養在缸里，另外，從塘里采了一些陳年的比較大的水草，也把它們種在魚缸里。

　　我非常細心地餵養着這些小魚。這些小魚也和我建立了很好的感情。我只要拿出食筒，靠近缸體搖響，魚兒就迅速游上來覓食。我把手指伸進水裡，很多小魚爭着嗅探。我發現，原來生命是這麼可愛，各種生命是彼此相通。這世上本不應該有高等生命和低等生命之分，生命都有他們各自存在的理由。

　　女兒不喜歡這種土生土長的本地魚，她覺得還是熱帶魚美麗高貴。我雖然和這些魚兒建立了感情，但還是決定將它們換掉，重新栽種那種漂亮的水草，重新養殖那些美麗的熱帶魚。但我沒有將這些本地魚丟掉，而是用水桶裝着，把它們放歸了池塘。

　　在網上從廣東購得熱帶草，在水族館重新購得了熱帶魚，我的魚缸丟掉了平凡樸素，重新回歸了高貴美麗。那個因為養本土魚而丟掉了的恆溫加熱棒又被我拾起，重新安到了魚缸。

　　熱帶魚雖然美麗，但還是死了，換了三批，死了三批。而種植的熱帶草總是越來越枯黃，最終我把它們全都換成了塑料假草。

　　現在，看到我那滿缸的色彩碧綠的塑料水草，以及在“水草”中游來游去的零星的幾條灰淡的熱帶魚，我還是更加懷念我的那些本地水草和本地小魚。那五條在我的魚缸出生的小魚，現在是不是長大了呢？那些被我喂慣了的小生命，離開了我是不是都安全地生存下來了呢？

　　明年開春，我還是要到河邊去採集本地水草，還是要到池塘去網回本地小魚，我要把它們好好地養在魚缸里，讓我的客廳恢復自然的情趣。適應自然的生命是優秀的生命，我不會再養那些美麗漂亮的熱帶魚和熱帶草了，更不會使用塑料水草了，我要把那種自然的綠永遠留在我的魚缸里。

　　2011年12年20日晚於寧鄉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