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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語的清明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得得9

  劍鴻/文

  儘管平日回家不多,但每逢清明,總是會趁了假期,隨着涌動的人流和車流,回到家鄉的小村,同父親一起,提了滿籃子的祭品,默默地來到村頭祖父的墳前掃墓。然後又沿着彎曲的小徑,穿過茂盛的莊稼地,徒步走到村子西面荒涼的土沙崗,為祖母的墓插滿香和紙錢,培上一掊新土。

  每當這個時候,本來話就少的父親會比往常更加沉默,一路無語。看到父親的一臉肅穆,我也就跟在後面不敢做聲,看父親默默地拔掉墳上的野草,心情凝重地培土,小心翼翼地點燃火燭,虔誠地上香,直到一陣緊而密的鞭炮聲響過之後,父親才會從煙霧中抬起頭,恢復平常的表情,說一聲“回家”。

  我小的時候,不能理解父親為什麼老是這樣,所以有時會在掃墓路上不懂事地說笑。但一遇到父親肅穆的表情和眼光,我便立時收斂,也裝出一副嚴肅而莊重的神情來。後來,母親不經意間向我提起父親的童年,我也從叔父處了解了一些過去的事情,才真正理解父親的肅穆無語,所以每到清明,我會很自然的配合父親掃墓時的所有表情和行止,自己心裡也會生起許多涉世之初朦朧的心緒和感懷。再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兒子,清明時一起回家掃墓。一樣的路徑和儀式,年幼的兒子頑皮地和爺爺吵個不停,我常常出言喝止,但父親和兒子卻相談甚歡,一路融洽。我便不管,放眼開去,四顧熟悉的土地和曠野,回憶自己的童年,由此也常常想起經長輩轉述而在我腦海中呈現的父親的童年。

  父親的童年,在新中國最艱難的時期。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我無法想象。但我還是經常模糊的想到,也許童年的父親也有過和我一樣爬樹下河的歡樂、偷瓜戲狗的懵懂、追逐打架的撒野。但在父親剛剛跨過十一歲門檻時,祖母因生產大出血而死,死在一個狂風大作的清冷夜裡,死在至今還保留的檐下長滿青草的老屋裡。祖母死時不到三十五歲。按照那時鄉間的規矩,未滿六十歲的非本姓女子,不能葬在祖墳地里,於是,祖母被本村幾個老人斂進一口簡易棺木,在漆黑的夜裡抬到村西頭的亂墳崗埋掉了。父親有時回憶,會幽幽地說起那晚的他,為了知道自己的母親葬在哪裡,偷偷地跟在隊伍後面,偷偷地哭了整個晚上。

  兩年後,祖父也因野狗咬傷,沒有得到及時醫治而患上狂犬症,丟下年紀尚幼的父親和叔父撒手而去。沒有了父母的父親和叔父,從此寄養在他們的外祖母家裡,夏天光腳,冬天露趾,直到成年,直到有了自己的家庭。然後回到村裡,辛苦的為人和做活,直到有了我和弟弟,直到現在我們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家。過年過節一家團聚之時,父親偶爾也很感懷,會幽然地嘆息說,要是你們的爺爺奶奶還活着,能夠看到你們,那該多好啊。

  如今,時光已駛進二十一世紀十餘年,父親的面容也日見蒼老,兩鬢日漸斑白,背影日顯微駝。作為兒子的我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走在“奔四”的路上。我常常想,歲月所給予人的,總是通過無形的筆畫勾勒在我們的頭上、臉上和心上,無從抹去,而蒼茫的大地雖歷經千年萬載,卻仍能在萬物蕭條過後的春天生機勃發。處在時代的奔流中一心進取,卻不顧遠路甚至不遠千里回到家鄉,走在清明路上的人們,在滿心緬懷和祈求護佑之際,也會對墓旁年復一年枯榮交替的草葉花樹,投上匆忙而感慨地一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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