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龜文

　　??嗚呼吾之愛龜，命已休矣！連日里，吾茶飯不思，悲痛甚也。百感交集，遂作此文以祭吾愛龜在天之靈。

　　??吾之愛龜乃十月壽，伴吾身邊則只百日余。去歲重陽佳節，吾攜摯友一行游於市，有此青綠鮮活生命見售。時值聯考初畢，心緒不佳。顧此活物乃萬里之遙友邦南美國度巴西所產瑞獸，不禁喟嘆龜生之多艱。轉念自省，復倍感有愧於堂堂七尺血肉之軀。吾自幼隨家父輾轉浮沉，曾親見黃河之壯美；更涉足戈壁之蠻荒，歷經磨難，十數年寒窗青燈。今蝸居京東一隅二載，竟無半點功名。顧此不禁淚若涌焉。遂購下小龜，喚名小強，取小而強大之意。又於店主索水器一鼎，從此養於陋舍中。

　　??痛哉吾愛龜小強！記否初識汝時，汝常思故鄉荒郊野地之所。鄉愁至甚，乃三餐不知肉味，終日委身壇底，瞑目養神，不理吾等俗輩。每每明月之時，更是低頭不語，神色沮喪至極。吾本意就汝於危難之間，常言道：救龜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曾想事至如此境地。遂焦急萬分苦慮良策以告慰內疚之心。

　　??許是命運安排，天意難違，吾與愛龜前世必修有千年的緣分。一陽光滿案之晨，吾正於陋室里做小小鍛煉，忽小強心生暴躁，大鬧水壇，於其中閃轉騰挪，極盡歇斯底里之能事，滿面悲傷之狀。吾大駭，遂細細體察，見之頭沖南方，目盡絕望之色。吾甚是疑惑，莫非彼方有異事生？遂駕一速騎，疾馳至南山碧湖之畔尋個究竟。撥開巨石，龜巢浮現。正欲謁見神龜主公，方知適才改換門庭，耄耋高齡之龜帝崩，朝中蟹相篡逆，誅新主，卧龜床。不禁恍然若悟。昔店家曰此物非常，乃上古聖龜之後，當今龜帝之血親也。初吾以戲言，不足信。今龜宮有變，而吾愛龜悲戚，方知店家所言不虛，不禁凄然。

　　??淮南子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自古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也。今愛龜小強雖見購吾等貧苦人家，初離龜宮，顛沛流離，卻保住一命，不至如其宗親一干龜等皆成冤鬼。雖極盡國恨家仇，然一寸之偉岸龜軀尚存，皇家血脈猶在。今韜光養晦，勵精圖治，勢光復舊廷，以雪前恥。

　　??及返於陋室，愛龜之態度果有大不同。其目光如炬，炯炯而堅毅。大有捲土重來、東山再起圖大業之意。遂想邀對月當歌，共勉修身之志。憶昔日宗愨乘風破萬里惡浪；岳飛駕長車馬踏賀蘭山闕；祖狄聞雞起舞；勾踐卧薪嘗膽；霍去病年及弱冠所吐豪言“匈奴不滅，何以家為”之語尤錚錚響於耳邊。是日吾與汝徹夜長談，相見恨晚。大有文帝遇賈誼、武帝遇仲舒之意。而言至家國天下，則不由慨嘆汝不愧乃名門之後，滿腹豪言、一身抱負，大有先帝之遺風也！

　　??自癸日長談后，汝每日潛心修鍊，以圖早日修成正果，光復龜室。吾常常凝視水壇，亦欣欣然喜形於色。念吾豈不要匡扶龜室，做一番武侯之業。然天有不測風雲，龜有旦夕禍福。一日午後，天色陰霾。悲哉汝英雄一時氣短，不堪鄰家惡兔挑釁，定要以競速與之決一雌雄。嗚呼汝不知，此兔非善茬也！其唇裂齒白、目露紅光、雙耳高聳、四蹄傍地，平日里盡做競速之戲，汝不知其前額一疤，乃當年速疾而觸株所致也。然適逢吾不在舍，汝不知詳，遂大敗於彼。汝亦勞累過度，積疾而病入膏肓。及至，汝已是奄奄一息彌留之際，不復有生還之冀也。

　　??臨終，汝龜淚縱橫，甚是凄慘。古語云：“龜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聲亦哀”。如曆數自龜廷之難百日來，與吾高山流水，琴瑟共鳴之情。復慕吾之高義，曰“今日事乃天意，仁兄無需悲傷”。吾道愛龜小強，汝放心去也，龜帝有后如斯，其在天之靈當含笑也。

　　??是年除舊歲際，葬汝於南湖畔其祖殉國之所。時維隆冬，寒夜月黑，朔風野大。吾想起與汝莫逆之交，汝之音容笑貌、言談舉止如昨日之事，猶歷歷在目。今天妒英才，至於亡於非命，不禁愴然涕下。念汝燕然未勒、壯志未酬，復淚若星雨。又悲己之英雄大業難成，而懈怠之心易生，故置汝之遺物碎石、水壇於榻下，每每孤枕難眠、寤寐思服、反側於床第間，汝之遺言猶警醒於耳畔：“龜在堪養只須養，莫待無龜空養石。”嗚呼哀哉！每年清明重陽，吾定當備二分薄酒、燒一沓紙錢，祭汝威儀不屈之英魂也。

　　??曹孟德有詩云：“神龜雖壽，猶有競時；騰蛇起霧，終成死灰”。嗟夫！每每讀之，淚濕衣襟也！安得奈何橋下一幽居，使吾愛龜不得風雨焉！

　　??悲哉！

　　??於乙酉年元月初四夜央之際伏案

　　節哀，節哀！

　　『作者：蝸牛背着重重的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