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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賦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得得9

  說到“秋”,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都提過它,寫過它,下筆婉轉凄切,聲聲感慨。

  歐陽修名篇《秋聲賦》,起筆即以悲切凄涼的秋聲,營造出一個“有聲之秋”;后又寫草木在秋季零落凋殘,由此聯想到人生的秋天,急景流年,咀嚼默思,打造出一個“無聲之秋”。

  有聲之秋

  春夏過後就是秋。秋以自己獨特的腳步姍姍而來。草兒黃了,葉兒落了,秋林無邊的磅礴氣象,秋野蒼茫的獨特風韻,加上蒼蘢古色,萋草肅殺……這就是有聲的秋天的背景氛圍,背景色調。

  然後聲音來了。一層秋雨一層寒,聽覺幾乎可以直覺轉化為觸覺。淅淅瀝瀝的雨聲,雜着蕭蕭颯颯的風吹樹葉聲,越聽越涼,越品越寒。沒有了春的奼紫嫣紅,和暖溫馨;沒有了夏的青翠茂盛,濃密豐美。

  月河街是我常去的地方,那裡清河柳岸,石階長廊。清河水一波皺一波,是“西風愁起綠波間”的樣子。漣漪,在風中擴散,聚攏,分分合合間便是一地孤單。雖說河岸邊的野菊花快要開了,但那些萬紫千紅的夏花卻再也撐不住,紛紛凋謝。近來受秋的影響,垂楊也像褪色的明信片,色淡葉黃。河裡漂着垂楊葉,隨着風向轉換,或東或西。遠看倒也挺美,卻不由得有脫離枝幹、“憑爾去、忍淹留”的傷感。明明是靜景,卻有秋風做畫外音。

  李商隱詩句“留得殘荷聽雨聲”。紅樓中也出現過。林黛玉說她最不愛李商隱的詩,但卻偏偏只喜歡這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有些版本堅持“留得枯荷聽雨聲”,其實熟悉李商隱的人都知道,他對意象精工,文字工麗是多麼執着。按照李的語言習慣,是枯荷還是殘荷,一目了然)。

  秋意的濃重,用雨打殘荷概括,是再準確不過,也再有韻味不過的了。這樣的“聽”里,有憂思,有惆悵,卻也不無對憂思的享受,對惆悵的回味,有對這種獨特美感的細品和認同。藝術的靈光,有時的確可以照徹心房。

  但是秋季的複雜就在於,它不僅是萬物凋零的季節,同時也是收穫的季節。水中的菱角熟了,田裡的稻子黃了,樹上的果實也熟了,於是喜悅也就像果實一樣沉甸甸了。

  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菱角了。淺綠色的無角菱,剝開是白白的肉,嫩嫩的、甜甜的。這樣的美食唯有秋天才有,那份愉悅也唯有秋天才有。

  從小到大一直在農村,對於金燦燦的稻子和各種水果的成熟司空見慣,難得細想他們對於農民來說意味着什麼。意味着膨脹的喜悅。不是審美上的,但着着實實是生活上的。於是就聽見了收割的聲響,聽見了脫粒機的加工,聽見了田間地頭的歡笑,聽見了“隔幾天去買張新桌子”的未來規劃。

  五行中,秋為金,時令為陰,是刑官行刑的季節。可是有死必有生,就如有冬必有春。春天播種,秋天結實,再於冬天的白雪下悄然孕育。這樣的輪迴是天道,也是人情,一代一代的繁衍雖不轟轟烈烈,卻也蕩氣迴腸。過程中,離不開的是各種聲響。

  無聲之秋

  如果說,草木是無情之物,尚有衰敗零落之時,那麼具有靈性的人呢?

  人的一生可以這樣論述:初難知,二見難,三多凶,四多懼,五見功,老易知。人在十歲,不可測不可限量,誰也不知道將來會到哪一步。二十歲多艱難,三十歲風險大,四十歲憂心勞神,五十歲可見一生功績,六十時,是個什麼樣的人,誰都明白了。事實也是如此。

  人生之秋,正是這四十歲以後的光景。春的生髮,夏的蔥鬱,到了秋天抵達“收穫”,是帶有某種檢閱的意味了。物質上的收成,精神上的成熟度,都可以做一些總結了。儘管是無聲的檢閱和總結,分量是不輕的。回首來路,冷暖自知,滄桑的厚味,也就在這無聲的審視中。

  石頭岸上滿蒼苔,黃白花兒各自開。縱是清香臨遠客,東籬不見白衣來。

  這是我新寫的一首詩,名為《題菊》,像默片似的,有場景,有風物,只是沒有聲音。這詩以菊花為主題,因為菊花幾乎要算秋季的“季花”。當然內蘊上,我是另有寄託,暗嘆知音少的意思,又有些覺得生不逢時。乾爹看完這首詩以後說:“丫頭,境界太低了,詩經里有《考槃》,那說的才是高境界。咱們不找知己,不嘆命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順其自然,由世因循。”

  乾爹的話自有他的道理。春天萬物生髮,夏天達到生的極致,秋天就必得肅殺,這是“物太盛則當殺”,不殺一些還了得嗎?地球不是太擁擠了嗎?大地不是缺少了滋養新一輪生長的養料了嗎?自然規律就是這樣。人若明白了這些理,過於纖細易感就顯得自我折磨了,順應就是了。大丈夫無人所知終老林泉,何必抱屈自墮。那也自有一番瀟洒。如詩經之《考槃》,以怨生不逢時,就是自苦了,沒必要的。

  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天乎?

  孔子說這話時可不是抱怨,是一種認命的無奈,同時也透出豁達而洒脫的味道。不怨,瑣碎的嘮叨就少。而真正要說時,就是咳金吐玉了。所以無聲正是有聲的底襯,就像海面的冰山一角,遠不及水下的龐大巍峨。

  我曾寫過與“不怨天不尤人”類似的句子。“不尤人,何人不可處;不累事,何事不可為!”一直以來我都把這話當成是自己的“座右銘”。然而上面所引的那首自創詩,我卻只注重了語感,注重了情緒,忘卻了無聲的境界和心胸,從而與我的“座右銘”大相徑庭了。

  考槃

  考盤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考盤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考盤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考盤在澗、考盤在阿、考盤在陸”。詩中無論是在水澗、山丘、高原,都是一副神態自若之情。實質上就如同人生的春夏秋冬,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任天上雲捲雲舒。一種高妙超脫的心境,派生出高尚快樂的生命,似乎令人仰之彌高,卻未必是不可及的。

  秋天該來時來,該去時去,不管人的心緒,依然故我地走它自己的路。結果,它沒有搞出太多動靜,文人卻賦予它所有詩意。它拒絕刻意彰顯自己,大眾卻誰也無法忽視。

  有聲的秋,並不喧囂;無聲的秋,亦不漠然。秋的況味,應和着悲欣交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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