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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起點,也是終點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是起點,也是終點。散文

  王茂長

  偏僻村寨,時不時見到巷道旮旯里,牆壁放着一扇或幾扇石磨。它閃現着過時的文化現象,這現象可以追溯到很久遠的歲月,它是祖先生命的一部分。石磨通常由陰陽兩扇組成。陽扇石磨通常置於穩固磨盤上的陰扇上,相對的面部四周均有一圈銳利的磨齒,陽扇磨齒裡邊連結着太極圖狀的分流走勢,它留有兩個圓柱形的磨眼,是五穀雜糧的通道,對應的邊沿凹進一個圓洞,那是石磨的耳朵,當木橛死死楔進去后,於是磨棍被繩索套連起來,在人或畜的動力下,石磨的陽扇便旋轉起來,石磨唱出了深沉而久遠的歌。

  我對石磨的記憶,大約是在八九歲,是上世紀五六、五七年的孩童時節,我們家不知啥時添置了磨棚里的石磨,傍晚,母親與姐趕起了轉圈集。母女倆用盡全身力氣狠推磨棍,石磨嗡嗡嗡地叫起來,那聲音極似地殼受着數億噸位的超負荷重壓的磨牙似地抗議,也像遠處天空滾滾的雷聲。磨頂的小山樣的糧食嘩嘩啦啦地向下坍落,糧食流水樣的盤旋而下,磨盤上紛紛落着不斷流的“雨粉”,那“雨粉”繞石磨在磨盤上堆積高凹參差不齊的粉山。母親邊汗流浹背地推磨,邊用一隻手持着笤帚向里掃積粉山。

  鑲嵌在陽扇中心的軸芯,是兩扇石磨的紅娘,讓陽扇石磨繞軸芯在陰扇石磨體上旋轉歌唱,不必擔心它倆的離心離德,它們是一對和諧友好的夫妻,幸福地生產生活着,生產的麵粉,養育着世世代代的百姓黎民。

  街坊鄰居羨慕我家的石磨,在雨天或夜晚來排隊碎糧磨面,我家大人就優先讓他們先磨,不這樣,心裡委實覺得是件不快的憾事。( : )

  進臘月了,石磨更加忙碌起來,一天到晚,磨棚里充滿談笑聲,攞面聲,咚咚的腳步聲,與石磨的雷動聲交織一體,組成了一支支迎新春的宏大交響曲。

  石磨象頭任勞任怨的老牛,鄰居剛剛離去,又興緻勃勃地磨起了自家泡製好的豆子,磨頂上的豆子,一顆顆,一粒粒都漲得小指肚樣,白白嫩嫩,哧哧啦啦地往磨眼裡流淌。似乳汁的磨糊不動神色地從兩扇石磨間流到磨盤,又爭先恐後地淌進預先放好的盆或瓮里。忙碌一夜的大人們和着笑聲迎來次日的黎明,母親開心地叫着我的乳名,喊我吃熱豆腐,她高興的魚網紋像兩朵怒放的菊花掛在兩鬢,兩眼激着熱淚,欣慰地看着我與姐姐狼吞虎咽地吃豆腐。在我的記憶里,用自家石磨做成的豆腐白白嫰嫰,把自家腌制的椿芽鹹菜剁成碎沫添加一些調料摻進豆腐就着野菜糰子食用,別有一番風味,不亞於燉煮魷魚的美味。如今想起來,涎水禁不住從嘴角外溢。

  一大早,母親把泡漲了的黃豆高梁摻在一起,倒在磨頂,抬動下磨棋后,父母便哼哧哼哧地推了起來,石磨發出的嗡嗡聲,很象大地撕裂的呻吟。淡紅細膩的磨糊,猶如岩漿,爭先恐後地湧向磨盤,又翻滾洶踴地擠下懸崖絕壁,跳進磨盤下的大盆。中午的太陽西扭頭,父母把磨糊抬進灶屋:“都歇着去﹗”母親邊說邊支好鏊子,用柴草生起了火,鏊子熱了,母親用野蔴油擦亮鏊子,然後一手舀磨糊向鏊上倒,一手用木刷從外至里一圈圈地攤,鏊子便發著哧哧絲絲的聲音。飯屋煙汽騰騰,又爭先恐後地擠門外擁。很快,母親用鍋鏟撬動煎餅邊沿,哧啦一下,扯下第一張煎餅,置於飯筐:“等涼后,拿去嘗嘗,頭張油多﹗”母親高興地說:“捲棵大蔥更好吃﹗”

  透紅的高梁煎餅,捲着乳白大蔥,細嚼慢咽,感到格外舒坦,清香味道直透全身。

  有一天晚上推磨,我一圈又一圈扶棍而轉,一小時,一小時,又一小時的過去了,只覺單調乏味,全身酸痛無力。沒有起點,沒有終點,也是起點,也是終點。沒有刺激,沒有創意。讓我煩了厭了,終於兩眼打起架來,手扶磨棍腳隨磨移走,不覺,腦瓜已進夢鄉。夢境中似乎感到腳下是條永不到終點也沒有起點的路。磨一下停了,“咔嚓”一下,我碰撞到磨棍上,我打了個咧趄,醉漢般地好象撞到前面停的一輛車上,機靈一下,困神頓時逃之夭夭。

  村民們準備一個農忙季節的麵食,嗡嗡嗡的大地的撕裂聲一天到晚不斷,呱噠呱噠的囖面聲透過有縫的屋子,撒向寂靜的黑夜,變成了一支極明快極清脆的音曲,走進深夜,又來到黎明,於是村落雄雞在彼起彼伏的鳴叫,各種鳥兒吱吱喳喳地在評說,拌雜着狗叫娃啼,於是嗡嗡的磨聲被淹沒了。

  大夥高舉紅旗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時代,石磨尚未到下崗失業或享清福的地步,人們又興奮地步入公社大食堂,石磨於是休起班來。

  人們無法感受石磨的內心。我家石磨經過食堂化的大休假后,迎來了三年的自然災害,隊里分不了幾多糧食,上班的石磨又隔三叉五的停閑起來。村民把磨面當作一種奢侈,在人的心目中,有糧食磨感到那是達貴門戶的事,則懼而遠之。我吃着自家的磨磨的地瓜面做的菜糰子、窩窩頭,竟伴我完成了中小學學業。那幾年,當村民一瓢一碗的端來糧食,倒於磨頂,惜糧如金的人們把滾落在磨盤、地面的糧食,彎腰蹶腚地揀起來,吹吹,置於磨頂推起來。兩片石磨齒對齒,槽對槽地干磨着,細細的石粉落在磨盤。石磨心臟的磨損,讓它疼痛地抗議起來:那麼一點點吝嗇的糧食,讓俺白白乾磨牙嗎﹖它哧哧不斷地叫喊,聲音似乎從地核里向外涌吶喊。空轉的石磨,極痛苦地呻吟:萬物之靈的兩腳動物怎麼這樣狠心刮磨自己的心臟皮肉,讓我嘔吐心中僅有的穀物﹗

  很多年過去了,隨着科學的發展,電磨逐漸代替了石磨,石磨真的退休了。它們被人墊於地面或置於不起眼的角落。從某種意義或角度而言,沒有遠去的石磨文化,難有今天的電磨時代,它是當今現代化基礎積澱的一分子。

  作者:中共黨員,作品散見於(作家報)(文學世界)(散文百家)(當代小說)等

  通信地址:山東省;平陰縣榆山辦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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