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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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雷》

  驚蟄/

  農曆的二月初二,是一年陽氣上升濁氣下降的節令,這一天也是所謂龍抬頭的日子。

  這不,坐落在松嫩平原上梢的“西下窪子屯”今天也是分外熱鬧,家家戶戶延續着北方傳統的習俗烤起了豬頭。二月二烤豬頭,家家戶戶住上樓,這是淳樸的老百姓對美好生活嚮往的心聲。

  “西下窪子屯”能有百十來戶人家,多半姓王。據老一輩講,五幾年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漫無邊際的爛窪塘,蘆葦叢生,好是荒蕪。也就是在那個年代,有一家王氏兄弟拖背着兩個籮筐,擔著一副扁擔從關里一路沿討來到這裡的。他們沒白沒夜的圍堰造渠,開蕪墾地,他們日以繼夜的辛勤終於見了成效,平日里的荒蕪化作了塊塊良田,於是他們在這看似高阜之地兒便紮下了賴以生存的棲根。

  在此後也有好多闖關東的漢子也相繼來到這裡,他們和王家兄弟一起硬是憑着一股倔勁活生生的將這十年九澇之地開墾出來綿延數百里肥碩的良田。昔日的北大荒,被這群樸實厚道的漢子征服了,後來也就成了聞名全國的北大倉嘍......

  此時,“王致富”家也不列外,也在自家院子里架起了木頭火,煙熏火燎的熏着看似有些風乾的豬頭,嘴裡還時不時的嘟囔着:今年能有個好收成啊,五穀豐登之類的話......水仙聽見了王致富的叨咕,便說,爸你說啥呢?王致富說:小孩子懂啥,別問了。其實王致富心裡憋屈,他自己心裡最明白,就憑自己那沒日沒夜的幹勁到現在不但沒攢下錢,還多多少少還欠了些飢荒,雖說不多,但是對於樸實認乾的王致富來說心裡就是拗不過這個勁兒來。別人家富的俏,自己窮的窩囊。隔着籬笆牆的王守業家,兩家一樣多的地兒,田裡一樣的副業,到秋的收成一核算就比自家強。此時的王致富一邊嘴吹着木炭火,一邊心裡琢磨着鄰居王守業,莫非這小子使了啥陰招......王致富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就着午飯的豬頭肉,喝了幾杯看似高興的小酒兒,自己雖然感覺良好,但是在明眼人他以處在半清醒狀態之中了。

  這不,撂下了飯碗就趿拉着鞋去了自家兄弟“王傳富”家。王傳富此時恰巧不在家,弟媳婦“巧姑”剛收拾完桌子也準備出門,見大哥來了,屋裡迎讓。王致富問道:傳富幹啥去了?巧姑說:這不育稻苗河淤土不夠了嘛,傳富去西窪子拉開拖拉機去拉了。王致富對巧姑說:他不在家也沒啥,我對你說吧,你把你家“財神爺”借我供奉供奉。對於王致富的要求,巧姑很是不滿意,但畢竟是自己的大伯哥,可也沒做過多反解。這不,王致富就硬生生的把“巧姑”家的這尊“財神爺”托在自己的手裡踱着滿意鴨步子轉身離去了。

  王致富心裡這個喜啊,一路哼着別人聽都聽不懂的山調調。此時鄰居“王守業”見王致富便打起了招呼。富叔?哪裡請的財神哩?論富字輩王守業低一輩,可早就出五服了,但還是以叔侄兒相稱。王致富說:在你“傳富”叔兒家借的。王守業一聽,嘴角里居然盪出了譏諷的笑聲,一陣哈哈哈后便說:聽說有借米借面的,沒聽說有借財神爺的。王守業接着又說:富叔,你心不誠,供了財神爺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王致富氣急敗壞的回到:誠與不誠是我的事兒,心不誠我就不借了,神靈有眼,知道有小人作祟,也知道我今年錢緊,不會挑我小理兒的。王守業見王致富有些急頭白臉的,就把話拉了回來說:富叔,你家是該供供了,你看你家往幾年地里的收成在咱“西下窪子”是頭頭,你再看看這二年,你家收成咋這不好呢!王致富早就知道“王守業”這小子說話喜歡順桿兒爬,喜歡耍戲人,是個眼皮子喜歡往上撩的人坯子。和他當村長的哥哥“王守田”一個味。聽着王守業對自己說的這番話,王致富極為反感的說:去,去,去,你別大嘴叉子一裂和我在這瞎咧咧,供不供不管你的事。說罷,轉身咣當一聲關上了自己的鐵大門,頭也不回的進了房門。

  此時的王致富啊,氣不打一處來。他心裡明白,侍弄莊稼王守業倆兒也不是自己的個兒,可是一到老秋,王守業就是比自己多出錢,這也是王致富心裡尤為不平衡之處。雖說王守業三隻手,喜歡在秋半截偷偷摸摸的倒弄別人家糧食,但畢竟沒被自己抓現行,空口無憑,只能認栽了。話說王致富,就在頭幾年,家家戶戶都在春播這個節令供“財神爺”,可是王致富就是不信那個邪,自己就是不供,到秋的收成不但不比別人家的差,甚至都勝過別人家。尤其是水田裡的田蛙,個大壓秤,尤為喜人。話又說回來,要是不叫這二年的收成不好,要是不叫“水仙”她娘害了那熬磨人的病症,也不至於這麼拮据。要照頭兩年,就憑自己的幹勁,大瓦房早就蓋起來了,眼熱的估不定是誰呢?

  小滿/

  轉眼到了插秧季節了,王致富就在自家田頭挖了一個臨時的地窨子。這地窨子里勉強能貓下兩個人,特別陰暗潮濕,更為匪夷所思的是王致富居然在這彈丸之地還騰出一個位置,居然把“財神爺”也請了進來,擺在了他認為所謂的正位上面了。或許是為了莊稼收成更穩當,或許是出於對王守業的戒備,這王致富是鐵了心了,行李卷往地窨子里一扔,準備常住沙家浜了。

  此時王致富覺得供奉“財神爺”案板上面就這麼光禿禿的似乎有些不妥,雖說自己不信這套,但畢竟在“巧姑”家搬了回來,還惹得人家很不情願,唉!真是得不償失。此時的王致富有點得了便宜賣乖的感覺。尋思了好一陣兒,唉!借點錢去吧,給財神爺面前擺些“吃喝”吧!出了地窨子,看見“王守業”在田裡補稻秧。王致富不但和王守業是鄰居,而且他們兩家的田也挨着。西下窪子屯的田特肥碩,地快也大,規整不凌亂,一家就一大塊兒,一大塊兒就有好幾晌。好種田,不騎驢省鞋底,這也是他們屯地勢得天獨厚的優勢所在。

  “守業”大侄兒啊,你口袋裡有沒有個八十的?王致富其實也不想管他借錢,但是畢竟地頭搭地頭,他也不想把心裡的結鬧的太死。雖說王守業手腳不老實,但畢竟自己沒抓到,在說,別人家不也是一樣遭過黑手嗎。王致富對王守業的觀念似乎在此時有了轉變,這種轉變太突然了,或許是出於安慰自己,或許是出於求人三分低,.唉!真鬧不懂啊!

  王守業聽見了王致富的喊聲,在田裡洗了洗沾滿泥巴的手,直起腰說:我摸摸口袋看有幾個錢兒啊,富叔啊二十多,夠不?王致富說:中。隨着應呼着,王守業就來到了王致富的地窨子前面土稜子上一屁股便坐了下來,土稜子是防止雨水流進地窨子而疊建的,雖然來回進出地窨子很彆扭,但是阻雨很管用,王致富早就了做好了在此長期居住的準備,所以他這個土稜子疊的比一般家的要莽實。

  王守業此時抹撒抹撒手,有點想要吸煙的架勢,可是自己就是不掏煙。富叔?有煙嗎?拿出來抽抽。這小子一點虧都不吃,來不來就先卡上油了。有,王致富回答道。王致富轉身裝進了地窨子里。畢竟土稜子疊建的高,地窨子門呈現出了不規則的橢圓了,人進進出出就必須得拱着腰,否則會碰頭的。王守業見狀便說,富兒叔啊:你這地窨子和狗窩有啥區別啊?就差沒爬進去了。王致富在裡面聽見了王守業的話,差點沒氣背氣了。這小子可真夠損的,叫着富兒叔罵著狗,竟撿便宜了。

  其實王致富心裡明白,這小子就是耍戲自己呢。

  王致富也有自己的權衡,得罪他吧鬧不好地里的莊稼到秋會瞎的更多。再者說他哥“王守田”還是村長,上頭放信兒說鄉里準備在“西下窪子屯”拉貧困幫扶對子。本身王守業就好使壞,假如王守業和他哥一片舌兩片嘴的嚼扯自己,恐怕自己的貧困指標都沒法爭取了。所以“王致富”又憋氣又窩火,只能忍氣吞聲了。

  來,來,守業侄子,抽煙。這煙,能抽嗎?煙潮啊富兒叔。王致富說:潮就晾晾,這還是上次“水仙”老師來家我買的呢。人家老師不抽煙,害得我還瞎了兩塊多錢。王致富正喋喋不休的介紹着他的煙如何如何金貴呢,其實王致富有自己的用意,他想讓王守業能感覺到自己對眼前這個大侄兒的重視。此時的那包煙啊,早就被王守業順手扔進了稻田池裡泡了湯。王致富看在眼裡,心裡恨的咯噔咯噔的,強顏笑臉說:守業侄兒子啊,你這小子太敗家了!

  此時的“王守業”瞅吧瞅吧,順口袋裡摳出一顆煙來,嘴裡念叨着:咋就剩一顆了呢。說著揪折了他那根香煙,甩給了王致富半截。王致富點着了那半截香煙,吸了兩口一個勁的犯咳,嘴裡念叨着該戒了,該戒了,這東西害人害的很哩!說罷,他也學王守業的樣子,把那截沒吸完的煙頭狠狠的拋進了稻田地里......

  守業侄子啊,叔兒就不陪你嘮嗑了。王致富此時顯得畢恭畢敬的,其實啊王致富心裡最明白,君子好為,小人不得不提防啊,得罪不得! 這都快晌午了,在胡咧咧一會集市就該散了,王致富一邊起身一邊念叨着。你買啥去啊富叔?王守業追問了一句。我買點水果去,這不“財神爺”被我請到了地窨子里了嘛,供奉一下,意思意思。王守業接著說:富叔啊,你都窩囊透了,把“財神爺”都整地窨子里來和你遭罪來了,虧你想得出這花花招。再者說,“財神爺”在你家地窨子里連光日都不見,你想有出頭之日恐怕難上難呦!王守業的話王致富咋聽咋彆扭,或許自己太敏感,王致富就是認為王守業在嘲笑自己。其實王守業的確抱有嘲笑王致富的成分在裡面。

  此時王致富臉兒都氣白了,王致富有個毛病,是越生氣越不吱聲。這不,聲也不吭一聲了,轉身沿着池埂奔向了集市的方向。王守業還在後面喊,我那二十塊錢這個月你不用還我了。王致富一聽,這小子是話裡有話啊,是怕我忘記還錢啊,真他媽的奸頭稍腦。緊接着又整了一句,少買點,竟扯那事沒啥用,發不發家的不在那個。王守業的這一番話差點沒把“王致富”氣吐血了。王致富頓了頓腳步,回了他一句,心到佛知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愛咋咋招吧......於是頭也不回的徑直奔向了集市。

  芒種/

  東北的這個節令怪的很,除了中午溫度滿滿的以外,一早一晚可就涼的出奇嘍。

  雖說溫差比較大,可到也沒耽誤莊稼生長,眼見着下田的稻苗撒歡似的往上竄。這在任何人眼裡來看都是好事,可是此時卻愁壞了王致富。王致富坐在地窨子前的土稜子上一個勁的發獃,他心裡急啊 ! 急的是稻苗眼瞅着返青了[ 緩苗了],該到施頭肥 [ 化肥 ] 的時候了,節氣不等人啊,現在自己連頭肥還沒着落呢,唉 ! 真是愁死個人兒了。再者說,施完頭肥就得腳趕腳的往田裡投放牛蛙苗苗,這更是一筆碩大的投資。庄稼人真不容易啊,遇到個風調雨順倒是能鬧個溫飽,若是碰個大澇年景啊,那就是一腳踩泥坑子里了,半輩子也摳不幹凈腳上的泥兒啊 !

  此時王致富掰手指頭算也是白搭,咋算也是不夠安兒。可也是,要是不差“水仙”她媽大手術也不於鬧個今天這個 “ 熊色兒 ” ,可話又說回來,得病又不是誰好下的,唉! 能把病治好,不在複發那就阿彌陀佛了。人家醫院可不管你哪的病號,什麼城裡的農村的,若是沒錢甭想瞧病,立馬騰床。也就是在年前,本來收成就不好,“水仙”她媽一傢伙就造進去四萬多。王致富就是憑着 “瘦驢拉硬屎的那股勁兒”,硬生生的把水仙她媽從閻王爺手心裡拽了回來。現在可是倒好,倆手干使勁兒倒是沒啥抓撓了,蔫了吧唧的抽一口煙,歇一口。手夾着煙想事不是啥好架勢門,這不 “ 王致富 ”一串高高蹦了起來,煙把手指頭燙了一個大水泡。

  這個 “ 大水泡 ”倒是疼醒了“王致富”。他決定去找 “ 王守田 ”,可是他覺得要是直接去求 “ 王守田 ”要是被否了還不好,到鬧尷尬不說,搞不好幫扶對子都結不成了。 [ 筆者再次強調一下,王守田是王守業的哥哥,現任西下窪子村長 ] “王致富”一琢磨,倒不如直接先找王守業透透話口。他們哥倆啊,沒一個好玩意兒,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手,又陰又狠。吃好處都吃罐滿滿了,想見王守田,若是王守業在里一擋道兒,一攪和,那就更難成事了。王致富心裡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倘若自己去求村長吧,空手去吧那是不可能的,拿東西吧一定得夠量分的。如若村長萬一不應允,東西還沒法往回拎了,鬧不好就等於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得不償失啊 !

  王致富特別了解“王守業”他們哥倆。唉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王守業吃小,王守田吃大,連村裡的 “ 八歲 ” 的孩子都知道,可見他們哥倆在屯裡的德行了。說歸說,想歸想,若是花點錢兒真能給辦點實事倒也不屈,於是王致富撲了撲了身上的土,便奔向了王守業家。

  守業大侄兒在家嗎?“ 王致富 ” 火燎腚似的急啊 ! 節氣不候人啊 ! 換做任何正八經的庄稼人都等不起靠不起啊 ! 這不,拎着瓶瓶罐罐就來到了王守業家的門口了。哎呀 ,富叔 ! 這不年不節的你咋還拎東西來了。就是年節你也不應該拎東西看我啊 ! 這要是讓屯裡人看見不得罵我八輩祖宗啊。嘿嘿,富叔,咱都一個祖宗,您老不也挨罵了不是 。這小子嬉皮笑臉的嘴真會說,邊說邊 “拽” 過王致富手裡的東西,迎讓着“王致富” 進了他根本就 “不情願” 進去的屋。

  富叔啊?還我那二十塊錢也不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吧?這小子倒是沒忘這個茬 ! 這小子精明着呢,分明是一語雙關,話裡有話。王守業也了解王致富為人,平日里也是個 “ 鐵公雞 ”。但是王致富為人有正事,雖然摳點,但是在屯裡沒啥壞口碑,挑不出啥毛病來。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倒是落不下人家王致富,雖然近二年手頭有些吃緊,但是人家 “ 禮份 ” 照樣花,還不照別人少哩 ! 在屯裡也是所謂的紅臉漢子那種。要不是“水仙”她媽牽扯家裡吃緊,估摸着王致富 “ 死 ” 都不會去登王守業他們家的門的。唉 ! 過那條河脫那雙鞋吧,此時的王致富內心也在掙扎,人若是貧窮了,就連說話都不佔分量啊 !

  嗯嗯....守業大侄啊,我今天來還真有事兒來求你。一邊說一邊在口袋裡掏出了二十塊錢放在了王守業家的炕沿上。王守業小眼睛卡么卡么說:這二十塊錢你還這麼匆忙幹啥呀?這還沒過十天呢 ! 我再 “ 差錢兒 ” 也不差這二十塊錢啊?王致富一聽,王守業這小子好像看透了自己心思了似的,居然先發制人,來不來就先封口了。假如一個人的心思若被人看透,就會有一種透明感,赤裸感,從而就會產生一種自卑感。這種自卑感的形成是來自被動的啟撬,這種被動更會加劇行為人內心的彷徨與迷茫,很容易導致手足無措,亂了方寸。所謂的`被看透`或許就是這個道理。

  此時的“王致富”揣摩出了“王守業”是話裡有話啊,心裡琢磨着,恐怕今天拎的這點東西算是要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王致富”不敢多想了,恐怕又被王守業看穿似得。此時的節“骨眼兒”由不得他多考慮那麼多了,什麼尊嚴啊,什麼祖宗倍兒份啊,一股腦的仍在屁股后了。守業大侄啊,叔兒來求你來了 ! 你給叔兒能不能張羅點錢,叔兒沒錢下頭肥了。王守業一聽,像是事先就有準備似得麻溜回到:我說富兒叔啊,你是咋想的,你是不是庄稼人人啊?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是啥時期啊?青黃不接不說,即使是有錢的人家,現在這個政策好了,土地承包放開了,有閑錢不都投壓在那一畝三分地上了么 ! 你這個時候借錢恐怕難歐。再者說,你頭肥也不是個小數目,一般人家允不了,更別提借了。即使你找到了抬錢的門路 [ 高利貸 ],人家還要看你有沒有償還能力呢?就你家那四間漏陽光的泥草房,恐怕人家一看就耨鼻子嘍 !

  王致富這個後悔啊,心裡這個窩囊啊 ! 來不來的就先挨了一頓訓斥。臉上就像被王守業扇了耳光一樣,明明很疼,還的強顏歡笑。不但要笑的恰到好處,而起還要略顯得有些措手不及,同時好要說王守業打的有章法,打的好,高人一籌。

  對,對,對,守業大侄兒啊,你說得對。此時,王守業又把話拉了回來說:頭肥錢我家可沒有。這麼的吧,我幫你想想則,我托我哥 [王守田] ,讓他看看他城裡的大舅子手裡有沒有錢了。但是咱醜話先說在前,一角錢利息,你抬不抬?我抬 ! 我抬 ! 你想抬多少富兒叔?王致富耷拉着腦袋回到:那就整兩萬吧。

  王守業這時倒是猴急,那富叔兒,咱把手續先做了吧 ! 王致富帶着那種不情願的喜悅回答到:那中,那中 ! 王致富心尋思,我日你個娘的,都敢上舊社會了,這她媽的十個月連本帶利就是兩萬二,如若還不上,就按兩萬二再走利息,這分明就是驢打滾兒啊,若是到秋有個啥閃失,恐怕就是賣孩子老婆也還不清黃世仁這筆驢打滾兒的債了!

  再狡猾的狐狸也會露出尾巴的,王致富心裡明明白白,這錢其實就是“村長”的錢。要麼王守業心中怎麼那麼有譜,就敢事先做下了手續,來承諾王致富呢 ! 這種黑心的高利貸指不定黑了多少人呢 !都是他媽的魚肉百姓的錢。“官兒”雖不大,可是盡撈實惠,吸的是百姓的血啊 !!

  沒過兩日,王致富便接到了村長的電話,於是便在“夜裡”拎了兩隻大蘆花公雞去了村長家,取回了那兩萬塊錢,次日便急匆匆的購買了化肥下田了。

  夏至/

  時間過得蠻快的,此時王富致家的水稻已經齊膝蓋了。

  王富致幹活細緻啊,插秧掛線一巴掌都不帶差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啊,一點不假啊。鄰地王守業家的稻米歪歪扭扭不說,還一溜溜的死苗,八成是得稻瘟病了。

  王致富掏出了手機 [ 本地通 ],準備告訴王守業一下。王富致找了一塊高敞地兒,喂、喂、餵了好一陣子才和王守業連上線。守業大侄啊,你明早趕緊買點葯吧,你家稻子好像得 “ 瘟災了 ” 。啊?王守業驚得嗷嗷直叫喚,穿上了衣服就往門外跑。王守業這小子其實挺懶惰,就在王富致打電話之前,他還在家呼呼睡大覺哩。換做勤快人,施完頭肥沒事就該在稻田邊轉悠轉悠,一是可以拔拔草,二是可以觀察一下水稻的長勢情況。王富致倒好,施完肥一推六二五了,成了撒手自在王了。

  王致富撂下電話,準備在地窨子前面用快壺燎壺水喝,畢竟一時節氣一時令,天氣熱汗多,人也渴的慌。還沒等柴禾點着呢,就聽側面稻田地里噼里啪嚓的一陣泥濘聲,這聲把王富致嚇得一高兒高兒蹦了起來。王富致定神一看,原來是王守業跋插到了稻田裡。哎呦!這個慘樣啊,全身是泥不說還把黃膠鞋陷丟了一隻,哈着腰順着腳窩窩在渾濁的水中尋找着他的黃膠鞋。這都是平日不燒香急來抱佛腳的手啊!

  你快上來吧守業,一雙黃膠鞋值幾個錢啊。趕緊過來想個啥辦法吧。王致富心裡尋思着,這小子大頭小頭他都算計啊。王守業此時掛着一張哭碎的臉,踉踉蹌蹌的來到了王富致的跟前。

  近前了,王致富看的更清了。往日飛揚跋扈的王守業此時和落湯雞沒啥兩樣,沒有了往日壓人一等的精氣神了。此時王致富看到王守業造的這個熊色兒,心裡便起了憐憫之心,便說:快把褲子脫了晾晾吧。王守業回到:富叔兒啊,我都想一頭栽水坑淹死了。王富致回到:你可別瞎扯了,你這褲襠還滴答水呢,趕緊脫了,可別得潮濕病。王守業是個鬼道坯子,一聽王富致這麼一說,啪;一出溜褲子就甩在了地窨子上面。

  富叔啊,我這片水稻恐怕多半都不中了。你看看咋整啊?現在就是立馬打葯恐怕也不趕趟了,今年算是栽在了這個泥坑子里了。再者說,馬上就該投蛙苗了,噴葯牛蛙也甭想養了,藥害就克牛蛙。王富致回到:這都啥節骨眼了,你還惦記牛蛙啊,你就顧一頭吧,總不能把水稻平了養牛蛙吧?你就乾脆噴葯算了。王致富心嘀咕着,往日自己天天摳窮泥,這下倒好,王守業弄不好沾的泥兒比自己還多,這片稻田就是“觀世音菩薩點上聖水”也無力回天了。

  其實王守業也知道這片稻田沒啥太大希望了,於是這小子便和王致富說:我得找村領導去啊,我這眼瞅着就絕收了,我得爭取貧困幫扶。王致富一聽,心尋思着,這小子真有心眼。唉 ! 誰讓人家哥哥是村長呢,估摸着王守業這貧困指標真能成,他哥王守田最護家裡人。王致富愣了一下神回到:嗯嗯,這倒是門。這小子一聽王致富也比較認同他的想法,就又說道:富兒叔啊,到時候上邊來人摸底你就給我作證明啊,你就是我家稻田全部死光了。王致富勉強應着道:行,不忙的話我就給你做個證。

  王守業此時來了精神,八成是餓精神的。富兒叔?地窨子里有啥吃的沒?王致富回到:有干吧白面饃饃,你拿出來用柴禾烤烤熱乎吃吧。王守業光着腳丫子爬進了地窨子里。王致富回頭看了他一眼,居然呸了一口。以前說我是像狗鑽地窨子,哼 ! 這回倒好,自己不也爬進去了嗎 ! 王守業進了地窨子看見 “ 財神爺 ”的供果了,咔咔幾口就把供在 “ 財神爺 ”面前的蘋果給吃了。王致富在外面還喊呢,守業啊找到白面饃饃了嗎,就在我的床鋪旁邊呢。王守業在裡面應了,不找了,啥也沒有。說著便剛才一樣,兩腿一登爬了出來。

  王守業出來拎着褲子就走了,連句話都沒留。此時王致富尋思着,你要扶貧幫助指標,我他媽還想要呢.

  小暑/

  六月的北方,晝夜分差正好。對於閑不住的庄稼人來說,日子過得蠻快的。這不,不知不覺中便來到了小暑這個節令。這個節令與往日可就大相徑庭嘍,一早一晚也不涼了,天氣一天天熱了上來。

  此時正值中午,王致富居然也貓在自家的“地窨子里”不出來了。“ 地窨子 ”里好是涼爽,類似於冰箱保鮮一樣,但是就是濕氣太大,被褥一天要反反覆復晾曬好幾回。若人長久以往在里居住,很容易患風濕病的。

  王致富心裡也明白這個理兒,伺候“水仙”她娘這麼久,自己都成了半個醫生了。畢竟也聽過醫生給別人問診,所謂久病成良醫嘛。王致富對眼目前的小毛病還有點見術的,誰家老人孩子感冒發燒啦,他都能掏弄點土方方,有時候還蠻管用的。

  此時王致富就覺得自己就有些不對勁兒,最近活不吃緊,也沒累着自己啊,為什麼從腰到腳隱隱作痛呢?他心裡尋思着,可別得風濕病啊,若得上可就糟糕了。自家畢竟沒有男丁,這些年 “ 水仙 ”除了打理家務以外還要護理她娘,雖然身在農村,可“水仙”務農的活她一竅也不通啊,再說一個女孩,肩膀能抗幾斤幾兩啊。王致富就心裡亂尋思着,真不如當初和“ 水仙 ”他娘多生幾個娃了,若是有個天災病業啥的,終究能有個撲頭啊。當初響應計劃生育,現在倒好,我若是真病不起誰又會響應我呢

  王致富這個人喜歡生蔫氣,這不想着想着就氣不打一處來了。自己所謂的風濕病與王守業有直接關係,若不是和王守業地挨地,也不至於這麼戒備了。王致富這番心裡活動,似乎有些“腿肚子疼埋怨灶王爺”的謬說了,農村就這樣,要是有啥不順心的事都愛往沾邊掛拐人身上貼合。

  王致富這個人內心想法很多。其實一個人想法越多,心裡就會越糾結,越煩惱。

  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王守業這小子專啃窩邊草。這要是不住地窨子提防着,這水稻不得被他跋插平了啊 ! 要是繼續提放着吧,鬧不好自己真就會害風濕病。唉 ! 攤上這個地鄰居,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 還沾親掛拐的侄呢,狗屁!

  想着想着居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日子頭快偏西了,於是披上褂子準備進屯回家吃晚飯了。王致富家的田離家不遠,在田裡都能看見自家的煙囪冒煙。王致富很疼愛女兒,所以也不用“ 水仙 ”跑來跑去的送飯,再說都是池埂子,繞來繞去的也不好走,弄不好還踩一腳泥。

  這不,能有一袋煙的功夫,王致富就到家了。剛好是飯口,“ 水仙 ”正在鍋里蒸玉米面饃饃呢。“ 水仙 ”見王致富回來了便說:爸,餓了吧,馬上就好。一邊說著,一邊給王致富打好了洗臉水。王致富洗罷,便盤腿坐在了炕上。“ 水仙 ”一邊弄饃饃一邊和王致富說:爸,咱西院“王守業”他家咋還有幫扶對子呢?王致富便追問道:啥?你咋知道的呢?水仙回到:我看見王守田 [王守業哥] 開着212拉着鄉長去了王致富家。我在院子里聽見他們的談話了,胖鄉長說對口扶貧這都不是事,包在他身上了.......後來他們嘀嘀咕咕的好像去了鎮里飯店了。

  此時王致富心裡尋思着,這個癟犢子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仗着自己哥哥是村長,暗中操控扶貧指標落實。

  王致富雖然文化不高,但是他經常聽廣播裡面播報撫農、惠農、政策,可是天天撫,整日惠、下面咋就不見切實履行呢?此時王致富似乎明白了某些道理。他眼見着“西下窪子屯”的貧困戶,病殘戶在最近的撫農、惠農、政策吶喊中得不到實惠,根本不予上報,無人問津。恰恰相反的是,得到實惠的都是些與村裡,鎮里領導有瓜葛的人。

  此時的王致富在家裡琢磨着怎樣為自己,為鄉鄰討個惠農說法,於是在不久便上演了一場民與官的角

  立秋/

  時間禁不住熬磨,轉眼間稻穗泛黃了。

  此時的季節,早晚已經漸涼了。雖然天氣漸涼,但是入秋的蚊蟲特別凶,這些“吸血鬼”們在夜晚“嗡嗡嚶嚶”的咬王致富好不安生。這不入夜了么,王致富在地窨子里根本就睡不着,邊哄蚊子邊嘟囔着,你就咬吧,遲早要還的。

  雖然王致富這一夏天在田裡守夜沒少受罪,但是令他欣慰的是莊稼長勢蠻好的,尤其是投放在田裡的牛蛙長的特別喜人,體肥個大,特別惹眼,村裡人好生羨慕。王致富此時半躺在鋪蓋捲兒上,根本睡不着,蚊子太恨人了。煩躁之餘聽起來收音機,唉 ! 嗚啦嗚啦的也聽不出個聲兒來,沮喪的把收音機丟在了鋪上,披着褂子拿着手電筒爬出了地窨子溜田埂去了。

  王致富人心細,雖然手裡攥電筒,但是他一般不開。畢竟田埂在他心裡裝着呢,輕車熟路的。走着走着,他聽見前面不遠自家田裡有啪嚓啪嚓做水聲。王致富心裡猛地一震,壞了,有賊。

  王致富悄悄的近前,近了,近了。王致富猛的打開了手電筒,一束白光擊在了他的頭上,是他,真的是他。王守業你在做啥?誒媽呀富兒叔啊,你咋來了。王致富斬釘截鐵道:少廢話,你在我家田裡做啥?此時王致富用餘光掃視了一下王守業腳旁,呵! 竹簍袋裡的牛蛙啪嚓啪嚓直蹦躂。

  這下子可是人贓俱獲了。王致富扯着王守業的脖領子就是兩個耳光,隨即說道:第幾次了?王守業蠻會逢場作戲的,居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水田裡,說道:富兒叔啊,我這是頭一回兒啊,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放我一馬吧 ! 王致富接着道:不中,走,派出所說道去。王守業一聽派出所說到去,更慌神了。小眼睛一轉悠說道:富兒叔別介別介,你看這樣中不中,我幫你擔的那兩萬塊錢利息給你免了!王致富一聽這茬更生氣了,氣急敗壞的怒斥道:不中,一碼歸一碼。

  王致富揪着王守業的脖領子就來到了田埂上,此時身材魁梧的王守業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沒有了往日飛揚跋扈的氣勢。說吧,咋整?我對你講,你這是害農,我天天聽收音機,像你這種卑劣行為都夠拘了,我非得把你送進去吃幾天窩窩頭。王守業一聽褲子都嚇尿了,嘚嘚瑟瑟說道,富兒叔啊,饒了我吧,不中的話我給你一千塊錢吧。王守業是真的怕了,他也知道王致富的為人,也是一條道跑到黑的紅臉漢子。

  王致富一聽,說道:有錢是吧?錢我不要,你回答我一個事就行,我就放你。王守業一聽,額?富兒叔您老人家快問,我答,我答。王致富問道:你扶貧對子是什麼貓膩?你說出來咋就兩情清。王守業此時為了保全自己,就把人情賄賂鄉長的事兒全盤托出了。王守業接着又說道:鄉長小舅子是縣長,人家有靠山,富兒叔你就別打主意了。

  王致富邊聽心裡邊琢磨着,王守業這個人太奸詐,就這麼放了他就如同放虎歸山,必須要鐵證。王致富隨即說:你要話付前言。王守業道:沒錯沒錯。王致富說道那好,口說無憑,白字黑字為證。王守業一聽,有些猶豫,但他回頭看了看不遠處自己推來的摩托車,不得不從了,畢竟人贓俱獲。王致富沒事喜歡寫寫畫畫,畢竟一個人在田裡有時候比較無聊,所以鉛筆還是不離身的。

  寫吧,於是王守業白字黑字詳細寫下了如何通過他的哥哥 [ 村長] 賄賂鄉長的過程,同時還有鄉里秘密出售扶貧對子指標的細情。寫罷,王致富認為還有些不妥,瞅了瞅說道,印水。王守業說道:祖宗啊?哪有印水啊?王致富怒目圓睜道:血印,印,印。王守業咬破了手指,在紙上印下了血紅的指印。王致富見罷,怒喝道:滾吧,以後別做些坑害相鄰見的損事了,丟人現眼。

  王致富攥着手裡的證據徹夜未眠,這一他夜想了很多很多。

  事情過了沒出幾日,村長居然登王致富的家門了。這王守田 [ 王守業的哥哥 ] 一見王致富,誒喲這個溜須呦,叔長叔短的叫着。王致富一尋思這小子登門就沒啥好事,但是出於禮節,也沏茶應讓了。王守田給王致富點上了一顆咱叫不出名名的香煙,隨即把這包煙盒放在了王致富家的炕沿上。王守田一邊吸煙一邊喝茶,頓了頓說道:富叔啊,這趟我來吧,我帶表村裡來的。這不嘛,這麼多年了,您家裡一直不寬敞,黨費倒是一如既往的上繳,我們領導班子研究了,給您這位老黨員二百塊錢。一是您黨齡有,二手您家困難,這個別人沒挑。

  王致富聽罷道:截了吧,你這二百塊錢我可收不下。王守田見罷,在口袋裡參出一打嶄新的鈔票放在了火炕上,估摸着能有五千元。王守田說道:這錢富兒叔你留下,這是扶住你家的。王致富一聽,心裡琢磨,這個堵我嘴來了。此時王致富老婆見狀說道,你把錢拿走吧,這錢不明不白的,我家可接不起啊。王守田笑着說:接的起,接的起。這麼的吧,我就明說吧,我為的是我弟 [ 王守業 ]事來的,富叔,只要你不說鄉里的事兒,這錢是你的,扶困一幫一也是你的。

  王致富一聽說道:那中,但是要留個所謂的字據,別到時候找我小賬。村長一聽,也行,只要富兒叔不說,咋地都中。於是他們簽下了所謂的封口協議。村長舒心的走了,王致富的老婆埋怨他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人那要有良心,這錢指不住是誰的血汗錢哩!王致富道:你懂個啥,把這個條條給我保存好了,說罷轉身去了田裡。

  春華秋實,轉眼白露到霜降,糧食收滿倉。

  過年啦,過年啦。王致富居然在除夕之夜燃放了兩百塊錢的鞭炮,就着豐盛的年夜飯喝了半斤老白乾,小臉紅撲撲的一番感慨,對着他的妻子說道:人啊,到什麼時候不能黑了良心,不能忘了本啊。回頭又對女兒“水仙”說道,今夜過了就滿二十了,水仙啊也到找婆家的年齡了,爸告訴你,找婆家一定要擦亮眼睛,油嘴滑舌不誤正事的人有多少錢都不嫁,老實厚道常在......水仙害羞的說的,爸你說啥呢?這一家人就這樣歡歡喜喜的度過了除夕夜......

  過了初一就是十五,眼見的日曆刷刷翻。

  春耕備戰,村裡景象依舊。

  就在這大地復蘇的季節里,王致富托“水仙”初中老師代寫了訴狀,騎着自行車馱着行李來到了縣檢察院準備上告鄉長......!王致富把村長給的五千元錢和王氏弟兄的親筆證據交了檢查機關。

  王致富心裡明白,他套牢村長字據雖然違背了承諾,但是他沒違背良知,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王致富在檢察院門口仰頭望了望天,陰蒙蒙的天居然咔咔作響......這一天恰巧是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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