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如此季_3000字

涼如此季　

　　我的家離學校有很長的一段路，坐到XX路的終點站，還要經過三個公園。獨自一人。　

　　這也沒有什麼稀奇的，不過，我卻看到了一個女孩，清秀的面容，背着吉它，在冷風中唱着陳綺貞的《after 17》，1 5、16歲左右吧。嗯，確實沒有什麼稀奇的。　

　　看起來挺面熟的，可能曾經在奶茶店見過她。　

　　她就這樣站在風中唱着，過往的行人對她投來好奇、憐憫的目光以及零錢。　

　　唱到高潮處時，我看到她眼睛里泛起大霧，但很快，就一切如初般的消逝了。而我，則坐在椅子上就這麼一直注視她，我記不清那個下午她唱了多少首歌，有蘇打綠的、王菲的，嗯，總之很多很多。　

　　等她收拾完東西后，出人意料的叫住了即將離開的我，“我叫月光，看你的校服，你是鐵一中的學生吧……”　

　　她說話的聲音和她唱歌的聲音很像，但她唱歌的聲音更朦朧些，尤其欣賞她唱王菲的那首《流年》，壓抑帶點空靈的聲音唱得恰到好處，甚至比原唱給人的感覺都要更為靈妙。　

　　“愛上一個天使的殘缺　

　　用一種魔鬼的語言　

　　上帝只在雲端眨了一眨眼　

　　最後眉一皺頭一點　

　　……”　

　　我們就這樣邊走邊聊，走到商店的時，她笑眯眯的對我說：“等我一下。”接着跑了進去，很快，就出來了，手裡端着兩杯熱騰騰的奶茶，她笑着遞給了我一杯。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所以就買了原味的。”　

　　我雙手捧着這杯熱騰騰的奶茶，狠狠地吸了一口。嗯，味道不錯，水溫應該是二十五度左右的。　

　　二十五度，應該是友情的溫度，有淺淺暖意，不會被灼傷。　

　　穿過繁華的大街，我們坐在偏僻小路上的公用椅上，她平自己的情緒，平靜的對我說：“想聽我的故事嗎？”　

　　（二）二十五度的陽光，卻透着微微涼意，　

　　月光出生於優渥的家庭，父母都是從商的，她從小就住在大房子里，擁有很大很大的娃娃和房間。在她13歲那年，父親的公司破產，在她遭受重大打擊時父母卻因為承受不了壓力紛紛自殺，從此，她只剩下一個人。　

　　“他們都不愛我，否則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她微微顫抖着說道。　

　　我大概可以想象她這兩年是怎麼度過的，一個像公主一樣眾星捧月的女孩如今卻要面對這麼多成年人都難以承受的打擊，草草地退了學，靠着沒日沒夜的打工和流浪支撐着自己的生活。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拉着月光的手跑回家裡，告訴爸爸媽媽月光的身世，並懇求他么讓月光留下來的，還好他們通情達理，應允了下來。　

　　晚上，媽媽特意做了一桌好菜，爸爸給月光的碗里不停夾菜，見月光微笑着，心中，也不免溫暖起來。　

　　月光從夜幕中撒落下來，泄在她臉上，使原本就精緻的面孔更加明媚動人，只是，多了一絲蒼白，多了一絲憂鬱。　

　　嗯，我想起來了，今天是十六號，月亮格外得圓。　

　　我看着她，她看着月亮，良久，她才輕輕說道：“滿月並不是幸福的，她只是一味地掩藏自己的悲傷而已……”　

　　“算了，睡吧……”她像哄孩子一樣哄着我。　

　　她的聲音，是那麼輕柔，彷彿這句話她早已說過數百遍，說得如此自然，如此動聽。我第一次，這麼安心踏實地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月光早早的準備好了早餐，早餐甚是豐富，甚至豐富得讓我心裡有點不安，但一想到上學快遲到了，我們就匆匆吃過了之後就要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了。　

　　臨走前，我笑着拉起月光的手問：“你今天還要去唱歌嗎？”　

　　“嗯，我得賺錢，下午放學我還會在那裡等你。”　

　　於是，我帶着滿心歡喜和希望上學去了，一天都在盼着下課，下課盼着放學。於是感到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乎那麼漫長。　

　　她，怎麼不在了？　

　　我站在空蕩蕩的公園廣場上，茫然地四處張望着。　

　　她會不會一會兒就來？　

　　我一直這麼想着，儘管每過一秒我就更加失望一分，我依舊抱着滿心的希望等着，從不解到失望，再從失望到絕望……　

　　我仍坐在那天我聽她彈唱的地方，只可惜，石椅還在，依舊欣賞的人還在，而主角，卻不知已消失在何處去了。　

　　不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我拿起一看，屏幕上閃爍着“媽媽”兩個字。　

　　“喂，媽，怎麼了？”我沒有心情地問道。　

　　“不好了，你快回來看看，家裡像進了小偷，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這一個字一個字字字敲在我的心頭上，我有不好的預感。　

　　於是，惶恐的往回家跑，但願不是我想象的那個樣子，千萬不要是！我心裡默念着，不知道老天有沒有聽到。　

　　空蕩蕩的房子，這還是不是我的家？　

　　媽媽爸爸，幽怨地看着我，他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我要了搖頭，我強忍着，從他們的眼中我讀到了他們想要傳達給我的信息，眼淚決了堤，我甩上房門，抱着被子，問這上面還有你的余香　

　　月光，你回來啊，告訴我們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只要你回來，肯對我解釋，我一定相信你的，可是，現在，你，在哪呢？　

　　（三）就這樣不期而遇了　

　　四年了，漫長的時光總能消去一些東西，一個人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風景，聽陌生的歌，然後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你會發現，原本費盡心機想要忘記的事情真的就這麼忘記了。　

　　走在大學的校園裡，聞着清新的空氣，一切都暖洋洋的。　

　　抱着畫冊朝着素描室走去，推開門，教室里的學生有條不紊的舞動着手中的筆，線條在素白的紙上優美地流動着。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發現工具盒來到原來的教室了，回去取肯定來不及，沒辦法，只好問旁邊的人借用一下。　

　　“這位同學，麻煩……”話只說到一半，便發現他紙上畫的分明是一個熟悉的面龐，剪水般的雙眸，我不會看錯的，煞費苦心人，找了四年，終於又找到她了！　

　　“你怎麼了？”那同學一臉迷惑的望着我說。　

　　我激動的抓住他的手臂，“你認識月光！你認識月光！”　

　　他驚恐地把頭轉向另一側，不再說話。　

　　潮濕的小房間里，我坐在這頭，她坐在那頭。　

　　她一直不肯抬頭看我，是不敢？還是愧疚？　

　　“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四年前的事？你就那麼一走了之？”　

　　我打破沉默，複雜的看着她。　

　　她終於肯抬起頭來，直視着我“四年前的事，是真的對不起，我不想作過多的解釋，但無論如何都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不得已。”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你有苦衷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說啊！當時的你一走了是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多氣憤嗎？”　

　　看着她一點一點沉默下來的面容，我積壓了四年的委屈都涌了上來。　

　　“我找了你整整四年，找過的公園不計其數，你可曾想過你的離開讓我們這些真正關心你的人有多麼的難過，那些東西不值多少錢，你想要錢我可以給你，可為什麼，你就是不告訴我？你用那些不值錢的東西分清了我們的界線，這就是你最根本的目的，還是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我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着出來的。　

　　“姐，家裡有客人？”正推門往進走的男孩完全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是你？你是她的弟弟？”我看着在畫室碰到的那個同學。　

　　真是弟弟和姐姐的性格一樣，一樣的沉默，一樣的選擇閉口不談。　

　　無奈之下，我摔門而出，我想我需要靜一靜，也許明天，大家的情緒穩定了之後，才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真正的談談。嗯，談談，我想我失去她，我會悔恨一輩子，所以，哪怕還有一絲希望，我都要延伸下去，嗯，決定了。　

　　我沉默着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次日，一大清早，我就來到月光的家門前。　

　　“噔噔噔”　

　　“噔噔噔”　

　　怎麼沒反應？我輕輕地推開門，裡面亂成一團糟，明顯是臨走前匆匆收拾的。　

　　她就這麼不願意見我？　

　　我走進她的卧室，看着裡面關於她的一切，嘴角不免浮上一抹微笑。　

　　桌子上有一封信。　

　　寄 婕（收）　

　　拆開來上面寫着：　

　　親愛。婕：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你永遠也不可能再找到我的地方，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這是我的路，我要自己走。　

　　婕，你真的對我很好，這些我的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弟弟的病必須要用大量的藥物控制，不然隨時都可能死亡。我怕啊，這是我僅存的親人了，我不能沒有他。騙你是迫不得已，我自己也一直很內疚，一直在想着怎麼補償你，可惜，我沒有任何能力，請你原諒我的無能，我會一直祝福着你。　

　　你知道嗎？最後的我，還是只剩下一個人了，弟弟昨天晚上突發心臟病，抓着我的手，我眼睜睜的看着親人的生命被病魔一點一點抽離身體，卻無能為力，你知道那種痛恨自己的感覺嗎？那種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換弟弟的命的感覺。我只能看着他，隨他一起絕望着，我感到自己好沒用，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是處。　

　　寫到這裡，突然不想寫了，想說的太多因而無話可說。未來的路還要自己堅強走下去，月祝福你，一定要幸福，學會釋然，你才能發現更美好的東西。　

　　愛你的：月　

　　看到結尾處，殘敗的花次第開出絕美的弧，我笑着丟棄昨日的是非，嘴唇輕啟，是美麗動聽的聲音，你也要記得，要心懷希望，然後微笑……　

　　林月光（番外）　

　　那天在公園表演，看到一個女孩一直坐在那裡注視着我，似懂非懂的聽着我哼唱那些曲調，我知道，又有一個傻瓜上當了。　

　　我有個弟弟，因為先天性心臟病必須要靠藥物控制，而那筆費用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天價，但為了自己唯一的親人，我可以什麼都不要，甚至人格和自尊。於是，我當起了騙子，專門騙那些富有同情心的人。　

　　可是這回這個女孩不一樣，以前，在別人家的感覺總是有一種壓迫感，那種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的感受，可是，她，帶給我的是一種真正的親情。那種感覺很自然，很幸福，就像喝溫水奶茶一樣，暖暖的，卻從不曾燙傷。但弟弟的病，不能再拖了，我只能再次出賣自己的人格，我騙了她，騙走了她家所有值錢的東西。因為害怕再次面對她澄澈的眼眸，我索性離她遠遠的，害怕再次傷害到她。　

　　可是，她終究還是找到我了，她整整瘦了一圈，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我不敢抬頭看她，因為我不知道該告訴她什麼。向她解釋嗎？我覺得我錯了就是錯了，解釋也於事無補。聽着她講述她為了我所承受的傷痛，她不會知道，看到她痛，我比她更痛。　

　　她走了，似乎是被我氣走的。婕，原諒我，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對你做過的事情。算了，你走了，也好。　

　　晚上，弟弟的病又犯了，似乎比以往都要嚴重，我驚慌失措的撥打120，卻被弟弟制止了。　

　　“你在幹什麼！快鬆手！”我生平第一次吼他。　

　　“姐，算了，我不想再成為你的包袱了，就讓我離開吧，我真的好累。”月澈聲若遊絲的懇求道。　

　　“傻弟弟，你在胡說些什麼！姐姐不能沒有你！”我撫摸着他的臉頰，看着他痛苦不堪，我心裡也撕心裂肺得痛着。　

　　“姐，你為我犧牲的已經太多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不開心了。”　

　　“傻瓜，姐姐哪有不開心啊，有澈陪着姐姐，姐姐才會開心哪，所以澈不要離開姐姐好不好？！”我不得不別過頭去，因為他哪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的面容我實在不忍心去看。　

　　“姐姐，無論如何……都請記住……有你……真…好！”眼皮無力的閉上了。　

　　“澈——”我無力地嘶吼着，聲音漸漸被籠罩在黑幕當中。　

　　今晚，沒有月亮。　

　　我不想再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城市裡呆下去了，嗯，我決定要走了，給婕留了一封信，給自己寫了一封信：　

　　林月光：　

　　這個城市沒有草長鶯飛的傳說，它永遠活在現實裡面，快速的鼓點，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虛假的笑容，而我正在被同化。　

　　我在刀尖上舞蹈，沉重也好，輕盈也好，從腳底到心裡，終歸是蔓延的疼痛。未經歲月磨洗的臉龐，仰望雲層之上的光，音樂不停，旋轉的步伐換不了舞步，暗生枝椏，要趕走寂寞的千姿百態。　

　　誰是誰生命中的過客，誰是誰生命的轉輪，前世的塵，今世的風，無窮無盡的哀傷的精魂。我回頭去看自己成長的道路，一天一天地觀望，我站在廣場上，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兜里看到無數的人群從我身邊面無表情地走過，偶爾有人停下來對我微笑，燦若桃花。我知道這些停留下來的人終究會成為我生命中的溫暖，看到他們，我會想起不離不棄。　

　　無論如何都要記住，　

　　生命中，不斷的有人離開或進入。於是，看見的，看不見了；記住的，遺忘了。　

　　生命中，不斷的有得到和失落。於是，看不見的，看見了；遺忘的，記住了。　

　　然而，看不見的，是不是就等於不存在？記住的，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消失？　

　　會不會有交集，請都要記住 ，生命還要繼續。　

　　躲在夢與季節的深處，聽話與黑夜唱盡夢魘唱盡繁華，唱斷所有記憶的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