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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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創】棗憶

  鄰居家的門前挺立着一棵棗樹,樹形奇特:東面枝繁葉茂,西面枝少葉疏,遠遠望去極像一面展開的三角旗。樹高五丈余,粗二人合圍,樹皮呈灰褐色,粗糙龜裂,蒼健虯枝,盤根錯節,給人以滄桑之感。

  棗樹的種類很多,至今我也沒弄清它的名字,村子里的人都叫它“葯棗”。它初夏開花,盛夏結果,“七月點紅,八月滿紅”,中秋時節枝頭掛滿了沉甸甸果實。成熟的棗子有紫葡萄那麼大,青的如翡翠,紅的賽瑪瑙,吃起來脆生生甜蜜蜜,讓人滿口生津。

  那正是“以糧為綱”的年代,村裡沒有種果樹的,街上沒有水果市場,雖說鄉村漫山遍野生長着各種野果,但往往不等成熟,就被我們這幫餓狼般的孩子掃蕩殆盡,於是我們開始覬覦着鄰居家樹上的棗子。

  棗子成熟時正是鄉村秋收大忙季節,俗話說“八月鄉村無閑人”,巧的是棗樹的主人正是個“閑人”,確切地說是個殘疾人。他二十多歲的時候,一場大病之後,腰永遠直不起來了,身軀成了九十度直角形,走路只能靠腋夾雙拐,兩腳慢梛。我們叫他“駝叔”。喪失了勞動能力的駝叔,每天搬着椅子坐在樹下寸步不離,保衛着即將豐收的果實——他有足夠的時間和我們打“持久戰”。垂涎三尺的我們只得望“棗”興嘆。

  這年暑假,一個小夥伴的到來,大大縮短了“持久戰”的進程。小夥伴是從小鎮里來鄰村姥姥家度暑假的。他長得虎頭虎腦,一對黑眼珠總是滴溜溜轉個不停,顯得機靈而有心計。他有講不完的故事,特別愛侃“三國”,遇事總愛說“話說三國時如何如何”,於是我們都叫他“三國”。聽了我們吃不到棗的煩惱,三國立馬讓我們帶他來到村頭,如同臨戰的將軍,仔細察看了地形,很快定下了計謀。他挑選了幾個投擲遠而準的小夥伴,組成“攻擊組”,隱藏在棗樹周圍的草垛和矮牆後面,拋磚頭砸樹上的棗子,其他人組成“拾棗組”,徉裝路過拾被砸下的棗子。

  實戰效果大大超過了我們的預料,一塊磚頭拋上枝頭,棗子便如雹子般簌簌掉下,“拾棗組”每次都滿載而歸。在村后的草地上,鋪一件布衫,把棗倒在上面,紅的,麻花的,鵝黃的棗泛着油亮亮的光,小夥伴們席地而坐圍成一圈,你一顆我一顆吃起來,四周一片“嘣嘎”之聲,那脆生生甜蜜蜜的滋味,讓人回味無窮。

  一來二去次數多了,駝叔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但他行動不便,只能對着草垛和矮牆後面虛張聲勢吼上幾聲,而我們更是肆無忌憚,每天樂此不疲。

  有道是樂極生悲。一次,一塊磚頭飛上樹梢,在樹枝間左衝右突,然後不偏不倚砸在駝叔頭上,隨着一聲悶響,駝叔一聲慘叫,急忙以手捂頭,少頃,一股殷紅的鮮血從他指間滲了出來。看到大事不妙,“攻擊組”立即悄然撤退,“拾棗組”也頓作鳥獸散,剩下駝叔在棗樹下哀嚎咒罵......。當天晚上,闖下大禍的我們受到大人們的嚴厲審問和斥責,三國也以“暑假結束了要上學”為由,於第二天溜回小鎮。被問急了的我們不約而同地“出賣”了三國,害得他姥姥貼了一筆不菲的藥費。

  這年秋後,駝叔下完了棗子,叫來自己的兩個侄子,要鋸掉棗樹,人們聚集在樹下勸着駝叔。駝叔紅着眼睛,說自己也捨不得,可是為了這棵樹得罪鄉親們不划算。鋸聲在人們的惋惜聲中響起,那一鋸鋸彷彿鋸在我們小夥伴的心上。一聲巨響,棗樹轟然倒下。我那段頗具傳奇色彩的童年生活也隨之結束了。長大以後,我離開了小山村搬到小鎮上,後來又住到城裡,再也沒有吃到過那麼脆那麼甜的棗子了,對棗的回憶深深塵封在心底。

  前不久,已成為深圳人的三國回到家鄉,順道來看望我這個兒時的小夥伴,在他帶來的禮物中竟有我們兒時吃過的那種棗子!我們吃着棗子,話題自然回到了童年。我說:“這棗看起來和小時候吃的沒有什麼兩樣,可總吃不出那個時候的味道。”三國聽后,沉吟片刻,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做了皇帝的朱元璋吃膩了山珍海味,一天突然想起落魄時吃過一個老婆婆施捨的糠粑,即令御膳房製作,可御廚們總做不出皇帝要的那種味道。朱元璋龍顏大怒,殺意頓起,御廚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大臣劉伯溫進奏道:“此非御廚手藝不精,實乃皇上無飢餓之感,俗語云‘餓了糠也甜,飽了肉也嫌’啊。”

  聽了三國講的故事,我心中不禁一動:是啊,在物質生活日益豐富的今天,人們的味覺器官反倒越來越遲鈍了。其實細細想來,何止在味覺上,我們的心態不也多了一些浮躁,少了一份從容么!

  (湖北省荊門市掇刀區麻城鎮斗笠小學陳天達郵編448126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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