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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溪漁事(伊有喜)

手機:M版  分類:記事散文  編輯:小景

  越溪之水清且漪,阿翁坐釣嚴陵磯。

  得魚換酒醉眠熟,覺來一曲滄浪辭。

  我適聞之為汝喜,問之不答惟指水。

  意謂為官清且平,自然小民樂田裡。

  這首《越溪漁唱》是宋約的《湯溪八景》之一。在這首詩中,宋約虛構了一個隱士漁父(對宋約多有諷喻),抒發的倒是為官清廉正直愛民的情懷。“越溪之水清且漪”,不錯的,從前的越溪水,除了汛期一片黃濁,其它季節是清澈的。從前讀書,看到“秋水”一詞,看到“水是瘦的”句子,就會想到這條母親河——某一段靜靜的水面或者幽深的潭水——我的童年確乎是泡在這條河裡的。

  我就挑幾個印象深的說說。

  比如毒魚或者炸魚。毒魚,多半是上游什麼地方做下的,用的是魚藤精。藥性發作,小魚就翻白,大魚的抵抗力強些,會亂躥,但活性大減,適於追捕。毒魚多半是大清早發現的,早起洗衣的女子,一俟發現,便急急忙忙趕回報訊,於是一傳五、二傳十地漸漸為村人所知,在越溪兩岸,到處都是手操網兜的村人,也有兄弟姐妹多而網兜不夠的,就用竹鞭柳條,乃至赤手空拳用石頭砸的——捉到魚,就隨便地用柳枝穿過魚的鰓幫子,一串串地提着。有時遇見鄰家,自然你儂我儂地比照一番;如果是霧天,人在河灘樹叢中出沒,讓人疑心不是真的,睡眼惺忪倒似夢遊。魚是典型的溪魚:白鯽最常見,個頭不大,魚刺特多,俗稱針線包,算次的;石斑魚是好東西,我們稱作“紅纓”——它有紅斑紋,在水裡遊動,有驚艷感;更好的有鯉魚、青魚——這多半在深水才有,不容易捉到;最好的是老虎魚,學名鱖魚——“桃花流水鱖魚肥”的鱖魚,怪模怪樣,很入畫。有一次,我活捉過一隻甲魚,有一斤多重,讓我爸給賣了。現在,我還能感受它在水底緩緩爬動時——像極了一塊移動的石頭,鄉人稱它是石頭鱉——給我帶來的驚喜和緊張。那年頭,土鱉不是特別了不起的東西,村人合夥對付一口水塘,把水戽干捉魚,平分戰利品的時候,就把鱉當做“搭頭”做補償的。不像現今,土鱉是多金貴的東東!還有一次,我的村小同學叫春華的,從大清早起下越溪,居然忘了回校上課,更讓人咋舌的是他在派溪李地段,捉回一條跟他身子等長的大青魚!——因為整個村子傳遍了,影響太壞,學校就把所有學生集中起來,給春華一個記過處分——可私下裡,同學們都羨慕他,聽他講述怎樣跟大魚抱在一起在水中折騰,一次一次地往岸邊靠近,最後把大魚整個地壓在淺水溪灘上!

  炸魚,一般是在白天,某一處水位比較深的潭裡,比如金鉤潭——青陽山靠近派溪李地段的河面。炸魚用雷管,寂靜的午後,爆炸聲遠遠傳來,我們就赤手空拳往金鉤潭狂奔——撿這樣的魚不需要網兜,它需要懂水性的:光鳧水還不夠,要會潛水,一個猛子能扎到水底,而且在水底能睜眼——水底的世界很好看,是真正的五彩斑斕,有些是石頭,有些就是炸暈后躺着的魚,露着魚肚白,還有遊動的大小不一的魚,遠遠近近懸浮着一簇簇的顏色。我曾經撿過兩條筷子長短的青魚,一條紅鯉魚——在水底突然出現在那麼近的眼前,會嚇你一跳,不,是讓你咯噔一下,莫名的一陣緊張和喜悅。眼睛因在水底睜着,紅得像兔子眼,嘴唇是烏紫的,手掌上的皮膚都起了皺褶——水似乎把皮泡得起皺了。上岸后,耳朵有些轟鳴,那是耳朵進了水了,我們多半側着頭,找兩塊干白石頭——一塊貼着耳朵,另一塊敲擊它;或者側着頭跳,一邊跳一邊唱:水牛出來,黃牛進去——耳朵里的水就出來了。

  類似金鉤潭的深水有幾處,一不小心,會有人溺死。一般都是傳聞,自己看到的很少,所以並不知道害怕,雖然有溺死的要找個替死鬼的說法,我們無非換個地方玩而已。但有一年端午前後,住在我家左近的,有一個叫雄貝的男子,幫人家篩完石灰,到村頭木橋下邊的水潭裡洗澡,路遇我媽媽——提着一籃洗好的衣服回家——等到衣服都快晒乾了,雄貝娘找兒子來問我媽,才知道雄貝居然還沒回!後來在水潭邊的岩石上看到雄貝的笠帽和短褲——撈出來用牛背顛已經不濟事了,那是我兒時記憶中最為恐怖的一件事,我依稀記得我媽媽得知雄貝還沒回來時的慌張神情!它讓我們很久不敢下水,而且每次經過那處水潭,都有生理感應:雞皮疙瘩,有些驚悚。

  如果不會鳧水,如果對河蟹感興趣,還有一種很保險的玩法,就是帶臉盆沿着越溪岸邊走,看到稍大的石頭翻過來就可以。不出半天,你就可以收穫半多臉盆的河蟹了——看到河蟹,你不要被它張牙舞爪的樣子嚇住,不要試着抓它的蟹殼兩側,那樣老早被它走了——你要一下子囫圇抓下,在它咬你之前你包管可以把它扔到臉盆里。回家后,你可以煮着吃,也可以用麥粉裹着它們油炸吃——後者可以整個嚼咬,不留渣滓地吃!這種手法,我在讀初一的時候,還經常跟一位住在湯溪正街上的袁向群同學,一起溜到越溪——出湯溪西門,取道李水碓,不出二里,就可抵達——去抓河蟹,然後在他家油炸分着吃。那時的學校管理,沒有“封閉式管理開放式教學”的說法,整個都是開放式的——你可以外出吃飯散步,也可以利用午休或者下午課外時間溜到越溪去,那時似乎也沒有聽說有什麼小混混進來滋事的。

  除了捉河蟹,我們更多的是瞎轉悠,在越溪河畔,三五成群,有時目送大雁(我們呼為“外鵝”)遠去,有時會一字排開打水漂,靜靜的水面便一朵一朵地開出花來,又一朵一朵地消失,那貼着水面迫不及待飛竄消逝的小石片,有時想想,跟我的童年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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