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養豬

　　小時候在鄉下，家家戶戶都養豬，少則一頭，多則兩三頭。誰家主人會不會過日子，看看他家養的豬就知道了。會養豬的，把豬喂得滾圓光亮，毛色烏黑，豬也總是懶洋洋躺在太陽地里打瞌睡；不會養豬的，豬廋馬架架，豬毛刺棱着，不停地在圈裡撒歡，還不時用嘴來拱圈門，這樣的豬主人最是討厭，長不了膘，更賣不了好價錢，光讓主人倒貼些草料。有的人家把豬圈磊在大門口，但是更多的人家喜歡把豬圈磊在後院，跟自家的廁所放在一起。因為主人上廁所時豬老來進攻或騷擾，豬圈門外還常常備有一根樹枝條，上廁所時拿在手裡，豬拱過來了就趕一趕。

　　因為父親是手藝人，常年在外面跑活，家裡養豬也不怎麼上心，大多的時候養一頭，用刷鍋的湯湯水水喂着，豬老也長不壯。常常從年頭喂到年尾，時間很長。有一年秋天，隔壁的五伯跑來對父親說，村子西頭有誰家裡養了一頭豬，已經長成闊郎了，因為沒有了飼料，不養了，要父親買下來。因為五伯說話向來不大靠譜，父親將信將疑去看了看，覺得便宜，就買回來。那頭豬確實廋，豬架子卻是不錯，腿長腰長，吃起食來速度很快，就像是餓了半輩子似地，搖頭晃腦，三兩下就把豬槽添得乾乾淨淨。父親說這頭豬肯定能長大。果然，只餵了三個月，它就長得滾圓。大人用大拇指在它的背上摁摁，就說有三指膘了，再用手掌展開了在豬背上從頭至尾拶一下，估摸說最少三百斤重。然後借個大桿秤，用繩子把豬盤起來一稱，快四百斤了。大家高興的不得了，第二天就裝在架子車拉去公社的食品站交售。

　　食品站收豬的地方在公社村子南邊的一個淺壕里，蓋着三五間大瓦的廈房，磊了一個很大的豬圈。因為交豬的人多，架子車隊伍排了幾百米，大門口圍滿了人，有想插隊的，有往裡面遞話找熟人的，還有因為找不到關係在那兒亂髮脾氣的。交豬第一道手續照例是驗等級。驗級的人最牛皮，一件舊軍裝披在肩膀上，嘴裡斜叼根煙，兩個耳朵背後還別著大家殷勤遞來的煙。為了能過個好斤兩，所有的豬來時都是喂得飽飽的。如果在門口耽擱的時間長了，豬肯定會又拉又尿，這樣就會折很大斤兩。所以儘快驗級交稱是所有人的心愿。有的人公社有硬氣人，來時就開好了條子，只需給驗級的人一看，驗級的人就對門口把門的喊“一級驗過”，把門的打開門，放這個架子車進去。這家人就眉開眼笑地進去了，那種優越感在我的眼裡是空前的。也有厲害人看見這種情況，就一把抓住驗級的人衣領，橫眉豎眼跟人家理論。這個時候，驗級的人如果頂不住，就會吆喝說休息了，然後把這人叫到一邊去商量解決的辦法。往往是這個人也就很快交驗了。

　　不管怎麼亂，到下班了，該交的豬都會交進去。大家又擠在領錢的窗口排隊領錢。每頭豬大概能賣六七十塊錢，大家一張一張數清楚錢，把錢放在口袋裡，心裡的緊張才落了地，歡歡喜喜地回家去。

　　各個生產隊也有自己的豬圈，養着三五十頭豬，派兩三個老漢餵養着。每年的臘月二十三前殺豬分肉。先是分熟肉。大傢伙在雪地里排隊分肉，老漢老太太碎娃娃一大群，手裡拿了磁盆磁碗，嘴裡亂叫着，身子凍得索索地抖，兩隻腳不停的在地上跺着。前面的人分到兩三斤肉了，盆里冒出熱氣，兩手捧着往回走，後面的人聞到了熟肉的香味，口水止不住都要流下來了。

　　分田到戶，生長隊沒有了，生產隊的豬圈也拆了。慢慢的也有了到村子里收豬的販子，食品站的熱鬧勁也過去了。家家戶戶的豬還是養着，只不過把豬圈改了，再也不跟自家的廁所放在一塊兒。

　　我有了女兒后，父親跟母親就來縣城跟我們住在一起。有一次我送父親回家，在汽車站門外，有兩個人高聲叫賣一對豬娃。父親看看豬娃長得還好，就買下了。誰知道是一對病豬，沒有十來天就死了。父親很是煩悶了幾天。自此以後，家裡就再也沒有養過豬了。

　　有一次跟一個快六十歲的退休職工閑聊，無意中談到了豬，他呵呵地笑起來。他講到他自己和豬的故事，我聽了既奇怪又感動。原來他年輕的時候，家裡很窮，定親的彩禮三百元都拿不出，他只湊了二百，惹的他老岳丈大發其火，連親都定不成。他着急上火，忽然看見自家後院里的兩個豬娃，忙抓了送到岳丈家，用兩個豬娃頂一百元彩禮。他岳丈才勉強同意了。我半信半疑，找他老婆證實，他老婆羞赫地笑起來，點點頭，嘴裡罵老漢，“這死人，啥話都往外講，羞他先人呢。”好感人的一對豬娃啊，倒是它們續結了一個家庭，成就了一個樸實的婚姻。

　　前幾天有朋友自網絡上發個信息給我，說是：

　　男人等於賺錢加吃飯加睡覺；

　　女人等於花錢加吃飯加睡覺；

　　豬等於吃飯加睡覺；

　　男人加女人就等於賺錢加花錢（抵消）吃飯加吃飯睡覺加睡覺也就等於兩頭豬。

　　呵呵呵，大家對豬的感情還是深啊。

　　註：

　　豬，雜食類動物。豬一般多指家畜。豬是十二生肖之末，也稱之為亥。哺乳動物，身體肥壯，四肢短小，鼻子口吻較長，肉可食用，皮可製革，體肥肢短，性溫馴，適應力強，易飼養，繁殖快，有黑、白、醬紅或黑白花等色。豬出生后5-12個月可以配種，妊娠期約為4個月。豬的平均壽命為20年。

　　豬又名“烏金”、“黑面郎”及“黑爺”。《朝野僉載》說，唐代洪州人養豬致富，稱豬為“烏金”。唐代《雲仙雜記》引《承平舊纂》：“黑面郎，謂豬也。”在華夏的土地上，早在母系氏族公社時期，就已開始飼養豬、狗等家畜。浙江餘姚河姆渡新石器文化遺址出土的陶豬，其圖形與現在的家豬形體十分相似，說明當時對豬的馴化已具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