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言的霓虹

　　小時候，曾讀過一本夏商周歷史軼聞的配圖課外書，其中桐葉封弟的故事至今記憶猶新。年幼的周成王與弟弟叔虞在王宮玩耍分封的遊戲，讓叔虞從地上撿片梧桐樹葉當做笏板拜謝。史官於是請成王選個好日子封叔虞為諸侯。一旁的史官鄭重記下此事，並以“天子無戲言”敦請成王擇日典禮分封。在周公旦的勸諭下，成王就把叔虞封到唐國，後人建晉祠祭祀其功勛。當時我覺得史官太迂腐較真，心裡特別為成王叫屈，難道國君從小就不能隨心所欲地與夥伴開玩笑嗎？非得成天惜字如金地板著臉生活嗎？長大后才明白史官有意培養國君信守諾言的誠意和習慣，戒除其食言的壞毛病。

　　80年代小學語文課本有兩篇關於諾言的課文，曾經感染了無數象我那樣稚嫩好奇的孩子們。第8冊前蘇聯班苔萊耶夫的《諾言》，說公園裡有個七八歲男孩在遊戲中扮演值守彈藥庫的中士哨兵，天黑后無人換崗急哭了，又累又餓卻因堅守的諾言不願離崗。作者費力找來一名少校軍官，向男孩下達撤離崗位的命令，才算解了圍。小男孩堅守諾言的精神品質足以讓人仰視與尊重。第9冊羅辰生的《我的心事》，說城裡的大林為了逗樂開心，向院內新來的姐弟倆許願給兩張電影票，姐姐私下說到時捎幾個老玉米來。只因領了一張久盼的《大鬧天宮》電影票，大林就昧心欺騙弟弟獨自去觀看，周日冒雨排隊買了兩張電影票，誰料姐弟倆剛動身回家。20多天後姐弟倆託人坐火車捎來十多個玉米棒子，讓大林羞愧得淚流滿面。大林與姐弟倆對待諾言的不同態度表現讓人懂得了信守諾言的無價意義。兩篇文章給孩提時代的我造成的心靈震撼與鞭策簡直無法估量，從那時起，我就養成了說話算話、不許空願的誠信習慣。

　　隨着年歲漸長，我又從課堂課外知道了關於諾言的諸多典故，心裡平添了對諾言的敬畏與好感。“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曾是項羽麾下戰將的季布，靠着一諾千金的名聲逢凶化吉，官至西漢河東太守，連專權的呂后都信任有加。“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年少英武的霍去病不戀奢華，孤軍奔襲，封狼居胥，至死未婚，錚錚諾言催人涕下。“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征戰一生，西破羌人，南征交趾，花甲之年病歿於徵途 ，視死如歸的諾言感天動地。“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 東晉祖逖立志收復中原故土，至死未再退兵，擊楫中流的諾言振聾發聵。“學不成名誓不還”，毛澤東不畏浮沉險惡，領導軍民耗時22年改天換地，嘔心瀝血建設新中國，豪邁果敢的諾言鼓舞人心。

　　諾言似乎天生就與英雄俠士結緣。“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諾言就像英雄豪傑最耀眼的裝飾，最激昂的旋律，最驕傲的傑作，最傾心的對象，最絢麗的錦緞，無時無刻不在渲染着傳奇，點綴着人生。諾言，在世人心裡早已成了英雄的符號，聖者的象徵，壯舉的源泉，奇迹的血脈。至於姦邪之徒、無常小人，儘管口若懸河舌生蓮花，從無資格享用諾言一詞，充其量只配稱作虛言妄語，表面上聽起來華麗堂皇，其實大多成了注水的許願甚至無意兌現的保證。謊言從來就是卑鄙小人迷惑他人視線的遮羞布，輕諾寡信的背後總隱藏着一顆齷齪腌臢的污穢心靈。

　　正是骨子裡崇尚英雄的血液在流淌，只因鄙視虛偽的氣質在發酵，從小到大，我特別看重守諾重信。應允別人的話，答應別人的事，就是費盡周折也要按時做到，絕不給人留下言而無信的浮浪印象。“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在我心裡，諾言就是名節的代名詞，是生命誠信的映射，更是品格的象徵。一旦失信於人，很難挽回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幾乎等於你做人的失敗，宣告你品德的貶值，人格的蛻變。“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西楚霸王寧死不過江東的話總是讓我熱血沸騰，砥礪我要言而有信，寧折勿彎。

　　因為太在意諾言的分量，不願違心變通給人台階下，我也曾干過兩件出格的事。高二下學期，班主任李老師抽點我背頌《過秦論》。因為對其僵化管理不滿，我不假思索地說不會背。那天有十幾人都卡殼，弄得老師很尷尬，逐一要求表態何時會背，我偏偏不願表態。一怒之下，老師把我轟出教室。我一度動了轉學的心思，一連在外玩了一星期，就是不肯低頭認錯。後來勉強同意進班，卻無心向學，看了一個多月的《紅樓夢》。期末考試我從第3名下滑到26名.高三洗心革面拚命趕，期中考試又躍入前四，但埋下基礎不牢的隱患，高考成績不盡人意，僅考上省城某銀校。1996年5月，支行召開組織資金動員會。行長號召與會者在爭當攬存狀元的紅色條幅上簽名助威，初定目標20萬元。自忖無力完成任務，我始終沒有簽字。見行長坐在台上黑着臉，所主任勸我簽字無效，趁亂溜上去代我簽下軍令狀。那年好多人並未完成簽名任務，簽字鬧劇不過是行領導營造攬存競爭氣氛的道具而已。

　　唯一讓我食言的事情發生在母親意外病逝后。2004年11月，古稀之年的老母早起忙活感染風寒引發痼疾，周三夜晚溘然長逝。中午接到大哥的告急電話，下午處理手頭活，次日一早趕回，卻是母子陰陽兩隔。70多天未曾回老家的我暗自發誓，三年內結婚，滿足母親未了的心愿。誰料禍不單行，兩年後一場意外的減員分流風波，讓意氣用事的我不幸淪為傾軋的犧牲品。心灰意冷的失意人，哪有心情和資格去談戀愛？幾經周折，一年多后，我考入市直執法單位上班，我與母親的三年之約已過。爽約的我悶悶不樂，索性不再降格以求寡淡少味的婚姻，常以姻緣紅線未動來自嘲，浮躁的心態竟然如沐清風，變得格外釋然與空杯，患得患失的毛病不治而愈。我終於明白：感情的事不可強求，好姻緣有時就得靠緣分，刻意製造的婚姻可能維護了諾言，但犧牲的大多是幸福與快樂。

　　諾言如風，肆無忌憚輕拂人們心頭的塵埃與疑惑，飄揚着守諾者人格的魅力；諾言似水，橫無際涯漫過山岡原野，氤氳着立諾者誠信為本的悟道心田；諾言如虹，翩若驚鴻聳立在雨後的蒼穹，綻放着承諾者兌現諾言的七彩瑰麗；諾言似樹，無怨無悔聚攏成茂密的森林，展現着許諾踐諾的循環風景；諾言如星，情竇初開密佈於茫茫夜空，閃耀着重諾守信的金子般光芒；諾言似火，摧枯拉朽燒毀信口開河的連篇謊話，吼唱出一諾千金者無悔的讚歌。

　　此生自豪，因為我敬重諾言以恪守諾言取信於友；此生有憾，只因我曾失信於先母，我會加倍尋覓真愛，珍惜每一次緣分，把握每一次邂逅，用我的真心與實力打動愛情的美麗天使，早日譜寫才子佳人的浪漫傳奇，用幸福美滿的好姻緣來祭奠長眠地下的老母，也維護有諾必踐的千年美德！

　　通聯：河南省信陽市綜合執法局（新華西路）鍾華軍 郵編：46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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