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胎的男人

　　這天，市人民醫院的專家診室里，來了一位五十多歲，腆着將軍肚的男子，擰眉蹙額，說自己胃疼得厲害，讓坐診的文霞醫生給他看看。

　　文醫生詢問了病情后，讓他先去拍個片，男人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不一會兒，他拿來了一張X光透視片，文醫生掃了一眼說：“你懷孕了！”

　　“什麼？”男人驚訝地問。文醫生平靜地說你懷孕了。她的聲音不大，但排隊等候的人們都聽見了，大家無不露出驚異的表情，那個男人更是把眼瞪得溜圓，略帶怒氣地說：“文醫生，我……可是個男的啊！”

　　“男的就不能懷孕了嗎？”文醫生頭也不抬地說。

　　咦！文醫生今天是怎麼了？要知道，她可是堂堂的醫學博士，有名的內科專家，怎麼會犯這樣幼稚的錯誤。她看出了眾人的疑惑，抬起頭冷冷地對那個男人道：“只要我有權，就是我說了算，我說公雞會下蛋，它就會下蛋——尊敬的齊科長，這可是你說過的話，既然公雞會下蛋，男人自然會懷孕了。”

　　這個被稱為齊科長的人叫齊甘，曾經是市衛生局人事科的科長。此時他隱隱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好像是自己說過的，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對誰說的。

　　他忘了，可文霞卻永遠不會忘記，當年文霞剛從醫學院畢業，到熱門單位——人民醫院和另一個人爭聘一個護士崗位，考核時明明是文霞的第一，可公布時她卻沒有被聘任，反而被那個各方面都與她相距甚遠的聘任上了。後來她一打聽，原來那人是齊科長的親戚，這一切都是他私下安排的。文霞氣不過，便去找他論理，他哪裡把一個剛畢業的毛丫頭放在眼裡，不冷不熱地說出了那番話。

　　文霞年輕氣盛，決心掙口氣給那人看。邊工作邊苦學，兩年後考上了碩士研究生，再就是讀博士。等市裡領導親自出馬，把她當珍寶似的接到這個醫院的時候，那個齊科長已經因接受賄賂被撤職了，想不到現在在這裡碰上了。

　　齊甘了解了事實真相，尷尬萬分，不過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能大能小，腦子一轉，自我解嘲地哈哈乾笑兩聲說道：“你不要介意呀，我這人是老花眼，看人不大清的，慚愧，慚愧。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呢，要不是你受到挫折，你也許滿足於做一個普通的護士呢。”

　　“說起來也是！”文醫生淡淡一笑說。

　　齊甘見氣氛有所緩和，急忙問他到底得的什麼病。文霞肯定地說：“我說過了，你是懷孕了！”

　　齊甘的臉“刷”地就變成了豬肝色，他怒氣沖沖地吼道：“你……你別太過分了，作為一個醫生，你這樣公報私仇，侮辱病人，還講不講醫德！”

　　“正是醫德才使我這樣做的！”文霞絲毫不讓步。

　　聽到吵鬧聲，別的科室的醫生護士也都過來看出了什麼事，很多人都認識齊甘，一聽事情緣由，不少人都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齊甘更是覺得難堪，他氣急敗壞地喊道：“我要到院長那裡告你！告你……”

　　文霞手一攤，做了個請的姿勢說：“要去你就趕緊去，我這裡還有好多病人等着看呢。”齊甘頭一擺，氣呼呼地出去了。

　　不大一會兒，院長辦公室的小王過來叫文霞，說齊甘在院長辦公室大吵大鬧，院長讓她去一下。文霞說我這裡的病人都還排着隊呢，你叫他們等一會兒吧。

　　小王去了沒多久又回來了，說他在那裡鬧得越來越凶，你還是去解釋一下，給他賠賠禮道道歉算了。文霞說到了該去的時候我自然會去的，至於該不該賠禮道歉，我心裡清楚。

　　一直到病人看完，文霞才不慌不忙地來到院長辦公室。此時齊甘正在辦公室里大叫大吼，正副院長都在賠着笑臉勸着他。

　　文霞走進去徑直對他說：“你不是讓我來給你看病嗎，好，你再去透視一下，拍個片，我馬上給你看。”齊甘一愣：“你手裡拿的不就是我剛拍過的片子嗎？為什麼還讓我去。”文霞正色道：“如果你去，我保證給你看好病，還會為我剛才的話道歉。如果你不去，對不起，我現在就走，以後不管你告到哪裡，我都奉陪到底。”

　　院長打圓場：“再拍一個就再拍一個吧，讓文醫生給你仔細看看。”他當即吩咐小王領着齊甘去拍片，齊甘哼哼唧唧極不情願地去了。

　　工夫不大，兩個人回來了，文霞把兩張片子都遞過去，讓院長看一看。院長舉在面前仔細看了半天，自言自語道：“有點奇怪，前一張上胃部有明顯的硬塊，后一張上怎麼就沒有了呢，按說這麼短的時間內不會消失呀？”

　　文霞接過來說，這就是我不給他看病的原因，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問他自己吧。

　　再看齊甘，面紅耳赤，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文霞瞅了他一眼道：“你自己不願意說，還是我替你說出來吧，在拍片前你吞了幾顆水果糖，這樣就會顯示出你胃部有硬塊，好讓我給你開個有病的證明，對不對？”

　　還沒等他回答，院長就不解地問：“齊甘，你是沒事幹了咋地，為啥搞這樣無聊的遊戲？”

　　“他當然有他的用意！”文霞接着反問院長，“前天一個鄉鎮衛生院因為使用假藥而出了醫療事故，導致一人死亡兩人癱瘓，這件事您知道不知道？”

　　院長點點頭，其實那件事經報道后已經是婦孺皆知了。

　　“可您知道那假藥是誰供應的嗎，就是他！”文霞指着齊甘大聲說，不容齊甘反駁，她就說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齊甘被撤職后，不甘心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他深知醫藥行業利潤巨大，於是就利用以前的老關係，開始販賣藥品。正規廠家生產的他還嫌利潤低，就專進一些偽劣假冒的藥品。這次的事情鬧大了，他知道早晚要被追查到，於是就想了個裝病的辦法，文霞是著名的專家，他想讓她開個有病的證明，好堂而皇之地到外地治病，避避風頭——當然，他不認識文霞，當年那點招聘的小事，他早已忘卻了。

　　那麼文霞為什麼了解得這樣清楚呢？原來他僱用的人也曾向文霞推銷過藥品，但被文霞拒絕了。出於職業的敏感，文霞就對此事特別關注，等弄明白背後老闆是齊甘時，她就打聽得更用心了，今天齊甘無病裝病，她一眼就看出來了，於是就設計了這樣一幕。

　　老底被揭穿了，齊甘氣急敗壞，怒吼道：“我幹了什麼事，用不着你來管！今天我來看病，就是病人，就是你們的上帝！你一再說我懷孕了，就是對我的侮辱，我跟你沒完！”

　　“我沒有說錯！”文霞輕蔑地說，“你的確懷孕了，而且你懷的與眾不同，你懷的是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