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手機:M版  分類:情感隨筆  編輯:得得9

母親 標籤:母親節

  似乎很久再沒有親自用雙手在鍵盤上敲打,就是這樣一篇疼痛到讓我無法呼吸的文章,關於我親愛的媽,關於我們之間默默流淌過去的歲月。我們之間的愛恨。我們之間的彆扭我們之間的一切一切。

  以愛命名。

  總是血肉模糊而又溫暖到心底的。歲月的光磨過我的額頭,突然相對這個漸漸老去的女人說一句,愛。

  我說,愛,是許多年前留下的傷。一塊與一塊相接連,相互覆蓋的淺褐色傷疤,傷疤下是掩藏了的歲月的尾巴。歲月流淌着愛的血液。

  和她之間的一切,大概是可以命名為愛吧。不同於愛情,親情,這種愛似乎要更為隱忍。從始至終,彼此未曾說過愛。只因為太親密,反倒生疏了起來。

  終於在歲月咯吱咯吱的行駛聲中,在巨大的時光森林裡開始忍不住哭泣。哭泣。

  我是一個背負原罪的孩子。你對我安靜的愛,是我最沉重的罪惡。

  我的懺悔。帶着遲到的濃烈表白。

  大概是從醫生把我和她之間的唯一聯繫剪斷以後,我們就變成了兩個互不相關的個體。每一次悸動淚流,再不關彼此的事。每每在暗夜裡哭泣,總希望能夠有一個人不離不棄陪伴,卻只有每個人從我生命中面無表情的走過,冷漠的風吹乾淚痕。轉身瞬間,看見她隱忍的眼神。

  她是母親。我是孩子。

  一切早就已經轟轟烈烈的過去了,那些我以為的大氣磅礴,我以為的桀驁不馴,我以為的愛恨情仇,終於變成了對她的懺悔,一句一句,我只是安靜的對她笑,眼淚在心裡流成河。愛河洶湧。

  我說,我要遠走高飛。我要榮光。即使榮光后是傷痕纍纍。

  她冷笑。眼裡是浮動的光線。或者,是流淌的淚河。我突然覺得心很疼。

  我只是孩子。她只是母親。

  這樣說來,很多很多並非誰的錯,或者錯就錯在,我只是孩子,她只是母親,大概如果她不是母親或者我不是她的孩子,我們之間的相遇會變得更為美好一些,至少沒有這麼劍拔弩張,不用這麼尖銳。

  總的來說,我和她是很相似的人。

  或者說是,是太過相似的人。

  相同的驕傲,相同的來自骨子裡的傲氣。只不過她要更為張揚一些,而我,習慣了漸漸隱藏。以前的我總這樣說,我的忍讓只是因為一山容不得二虎。現在我只是笑了笑,說,因為我習慣了。活在相同的驕傲之下。忍讓,是一直以來我學會的。在我沒有做到最好之前,埋在心裡腐爛。是的,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隔閡。一直以來的隔閡。

  我想做得更好一些,做得更好一些。所以我不對她說起我的一切,我想有一天時光會對她說明,會告訴她。

  就是這種叫做驕傲的東西。

  我知道,是驕傲覆蓋起溫柔的容顏,我們之間是冰封的萬里幅員。愛的城牆上是時光的容顏,一顧傾城,再顧傾國。

  那個時候的我心高氣傲,以為我在追求遼遠的自由。於是不懂事的對她叫囂着我要的自由我要的未來,我的明天彷彿從未與這個女人沾邊。

  我只是個彆扭的孩子。即使知道是愛,也不會言語。

  她也一樣。即使再愛,臉上掛着的都是不屑的笑容。她的尖銳,是我每次褪下偽裝的最大阻礙。我寧願對一個陌生人說起我的種種,卻不願和她說起,於我來說,她是一個太多優越的聆聽者,總是從我一個眼生一個動作發現我的內心隱藏的一切,我怕,亦是不信任。我習慣了把自己放在巨大的面具後面,我習慣了不再提及我的未來我的青春我的愛恨情仇,我把這一切對她隱藏。

  我說了,我們都是彆扭的人。

  總是覺得愛是太多柔軟的尖銳,會在無形中碰疼心。太多矯情的表白會讓我們一直以來苦苦經營的尖銳打磨乾淨。

  這樣一道隱形的代溝。不深,淺淺的。卻怎麼都無法逾越。

  因為在心最柔軟的地方。在彼此最柔軟的心上。

  一直到後來,她依舊是母親。我卻離開孩子已經很遠。

  我是被逼進這樣一個悲傷的年齡的,被她逼進去的。她以為的我,是驕傲的小孩,是不甘於平凡的孩子。我冷笑,對於她一直以來的殷切希望,我是有驕傲,可是絕對不涉及她以為的領域。我會為自己的一段文字驕傲卻一定不會因為考試多考兩分而驕傲。我厭煩了,厭煩了她所謂的未來與前途,我的確不甘,卻只是不甘我的年華被禁錮在這座象牙塔里,我說,我才不要像你一樣被一輩子關在平凡里。

  是的,像你一樣。我才不要呢!

  這大概是我以為的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最惡毒的語言了,她愣神之間,我的笑容像撕裂的浮雲。我就是這麼惡毒的一個孩子,我討厭被一切一切禁錮,我厭煩這個世界的種種規則,我要做一個單獨的個體。所以,一切的阻擋,我都要用自己最惡毒的一面面對。

  就算是她。也絕對不會手軟。

  她口不擇言的尖銳,再沒有什麼顧及的打擊,她的失望,我看在眼裡,引以為傲。我覺得我是勇猛的鬥士,我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我沖她嘶吼,我不要被你一直禁錮!只要我能走出去,我就是打斷腿也不會再回來!她疲憊不堪,她說,你有本事你就走,別回來!

  我惡狠狠的看着她,眼裡是血紅的光,灼傷她試探地關心。我這樣對別人說起她,我說,我恨她。

  愛,是因為愛了,恨,是因為太愛了。我從不否認這句話。可是我可以冠冕堂皇的說起我恨你,卻怎麼都無法說起我愛你。

  後來想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對她,要以這樣的方式和她言說我所愛的未來,我的確想走出去,我想一輩子都不要因為這些所謂的未來而禁錮自己,我只是想,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讓我身邊的人過得好一些。

  她不知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早就不是。

  大概……

  無論過了多久,在她眼裡,我只是一個孩子吧無論犯了什麼錯,無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都是可以原諒可以安慰的吧。

  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懂得。

  我再一次因為朋友傷害她的時候,她終於憤怒。

  她說,在你心裡,我還不及你認識不久的一個朋友?我點頭,我說,你沒有辦法和她比,她是我的朋友。

  她會在我難過的時候給我安慰,會在我累的時候讓我開心。而你,你只是一直在撕扯開我的傷口,你只是一直一直讓我往前走,往前走。沒有停息的走。即使我累了,我倦了,我終於終於的,失望了。

  她的眼睛黯淡下的光,讓我有一種負罪感。我什麼都不說。

  默默。像她一樣。默默注視着彼此的我們,被時間隔遠。

  很久很久以後的現在,我才知道,要讓傷口徹底好起來,只有把傷口撕開,往裡面塗藥。要讓人停止疲倦,只有一直堅持着,要麼放棄,要麼繼續堅持。

  我這才想起那個時候她。她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濃濃的悲哀。

  我回到原地,看見她對我淺淺的笑。

  突然想起一個朋友的文章,淺笑莫相離。我暗自點頭應到,嗯,永不相離。

  走到她的身後。矇著她的眼,我說,猜猜我是誰。我的嘴角上揚,眼淚止不住的淌下來,淌進我的嘴裡,順着臉的弧度流到脖子里,在我的心口劃過,暈開在心裡。是水的陰影,更是撕心裂肺的疼。

  我終於完整地看見她的背面的刀疤。一刀一刀,是我一刀一刀划傷的。整整十七年,一刀一刀。或者凌亂,或者整齊。排列在她的心上。

  在那顆看似光鮮健康的心的背面,在我未曾看到過的角度。

  但是它們上面又是如此安靜地流淌着愛,穿透在心裡,在傷疤上流淌。

  突然就有一句我愛你,突兀的橫亘在心裡。

  很疼很疼。想幫她扣起風衣最上面的一個扣子,想讓她笑。

  我對瀟卓說,我經常說愛,愛文字,愛自由,愛大西北的風,甚至因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對陌生人說愛,這樣一個說過這麼多愛的我,卻怎麼都沒有辦法對她開口說一句我愛你。

  我愛你。那是多沉的一句承諾啊,又沒有一生一世,又沒有地久天長,可就是橫亘在心裡,我像一隻被魚刺卡喉嚨的貓咪,一句愛,刺痛了我。

  我愛你啊我愛你啊。可是我到底要怎麼對你說啊。

  我想對你好。

  我想有一天我可以賺好多好多錢。

  我想有一天讓你背着LV包包穿着最漂亮的衣服來參加我的簽售會,然後我要在所有人面前大聲宣布。

  這是我這輩子對我最好的人。我也要對她好。

  我愛她!

  我真的想。真的真的想。真的想有這樣一天,我可以這樣做到。

  她總是在每一次爭吵以後疲倦,她說,我到底是怎麼對你了,讓你活得這麼累?

  她說,我只是想每天看見你開開心心的,你能不能不要活得這麼痛苦。

  我要怎麼和她說起,我真的對這個世界很失望,無論友情,愛情,還是什麼的,都只是一時的浮華,什麼都過去以後,只有我一個人還在原地站着。我不想遠走,我想活得簡單又快樂,但好難啊,這一切要實現真的好難啊。

  我不知道怎麼對她說起,我知道她無法理解,無法理解我的叛逆,我的厭學,我的麻木不仁,我的痛我的失望。即使她在那麼努力的朝我靠近。

  她也無法理解我對於我的文字的執着,甚至瘋狂。

  她總是不屑,她說,你有這個時間去寫你的什麼爛俗小說還不如去好好讀讀教科書,能靠寫作吃飯的能有幾個人,你當到處都是韓寒郭敬明啊。

  她說,你別太把自己看高了。

  我不信,我討厭她什麼都知道一般的語氣,也討厭她不屑於我的夢想我的堅持。

  我對朋友說,你知道嗎?當你所堅持的一切,你所深愛的一切被人不理解,被他們狠狠踐踏的時候,真的恨不得大家都去死好了。

  那個時候,我真的特別恨她,特別特別恨。

  恨得咬牙切齒,要勢不兩立。

  我和她吵架。最凶的吵架。我當著她的面給自己耳光,一個接着一個,直到手都麻了眼淚都不覺流了下來,我笑。我知道這樣比我打你耳光還讓你疼。

  我要讓你看着我疼。因為你一定會比我還疼。

  打在我臉上,打在你心裡。我知道你一定比我還痛苦。

  你看,我就是這麼一個壞孩子。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哭?

  你為什麼沒有走?

  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哭?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因為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難過,甚至哭泣?

  其實我知道的,可是,你為什麼要像我一樣彆扭,不肯告訴我你也愛我。

  我問瀟卓,我說為什麼,我也是想做得更好一些,只不過我不想選擇考大學這條路,我不想一輩子平平庸庸,我想拚一把,我想讓她過得好一點。

  我說,我總是聽人說起老師死去的原因。太多是吸入太多粉塵。然後我就想起了她上課時候的板書,她掩住嘴咳嗽。沒有撕心裂肺,卻早已足夠我撕心裂肺。

  她有高血壓。她有頸椎病。她有時候會因為頸椎疼到連睡都睡不着。那個時候的我,在安靜的宿舍里,緩慢的呼吸,早就進入了夢想。

  夢裡沒有她皺起的眉。沒有她的輾轉,疼痛。

  我希望她和我爸可以再也不用工作,她到處旅遊,我老爸在家裡泡茶種花。不用再為一屆一屆的孩子操心,不用再為生計勞累。我真的希望這樣。

  我也會怕。我會怕有一天我回到家,她就不在了。我真的怕。很怕很怕。怎麼一個人度過么有她的歲月。那到底要我怎麼辦。

  我說,瀟卓,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去說,我真的挺愛她的,我總是夢想着那麼一天,我們一家人,我爸,她,我外婆,我奶奶,大家在一起。我總是想她去參加我的簽售會,我要一遍一遍的說,這就是我媽,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我說,瀟卓,你知道嗎?我想賺很多很多的錢,買所有她想要的東西。

  我說,我想做一個作家,這並不是我的自私啊。

  瀟卓安靜的在聽,她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的一切尖銳刻薄,她的一切阻擋,她的一切對你的你不理解,只是為了想讓你少走一點彎路,她也想你過得好,比她過得好。

  瀟卓說,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並不是要你多少錢,他們只是想要你開開心心的,可能這有點老套,可是這是真的,他們或許只是想要你的陪伴,你的健康,你的快樂。

  我不解。卻也感動。

  終於在很久以後懂得,懂了她,懂了瀟卓說的。

  她只是想我過得好。

  只是不想我活得這麼絕對,不想我為了作家這個職業丟了所有,把自己逼上絕路。她還是想讓我過得好。

  比她過得好。

  和她又一次爭吵以後回家。

  爸說,你總是在想我。

  爸說,你總是說,我終於野了,連電話都不打回來。

  爸說,我回來之前,你去買了我最喜歡的水果,你說,那個人要回來了,多買點。你的余怒未消,甚至氣到不想說我的名字,可是你還是記掛着,那個人在學校裡面很累,那個人回到家買點她喜歡的給她吃。

  爸說,你是個彆扭的人,明明在乎又不說。

  我坐在車上,路上的燈璀璨,像破碎的玻璃,刺痛眼睛。

  眼淚在眼睛里打轉。

  這三個星期你接過我兩個電話,你一直在說嗯,我一直在說些有的沒有的話。我說那注意身體。你說嗯。然後我們掛了電話。

  我告訴瀟卓,我聽着你最後一句話有點顫抖。我聽得心疼。

  你是那麼強勢的人。你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哭。你總是風風火火尖酸刻薄。

  你是女王一樣強勢到讓人無法忽略的存在,你做的永遠是最好的,你一直是完美的。你是不會流淚的神話。

  可是我聽你說話,我會心疼。

  你知道嗎?那些電磁波傳過來的時候彷彿還帶着你的溫度和氣息,就是那個時候我終於懂了你。

  我哭了很久很久。在陌生的人群里,我什麼都不顧的流眼淚。

  我第一次告訴自己。涵錦,你錯了。

  嗯,是的,這次是我錯了。

  一直以來和愛糾纏不情的恨,終於被安安靜靜的放置在了一旁,時鐘上安安靜靜流淌過去的歲月,涵錦拾起,說對不起。

  說我愛你。

  媽。

  媽。

  我愛你你有沒有知道。

  寫在文章之後。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媽。

  如果有那麼樣的一天,請記得,我愛你,媽。

  在未來的遙遙歲月里,我會一直堅持的走下去,或許我還是沒有辦法說出愛,可是我希望你知道,在我心裡有一個角落。

  那裡裝着你和我爸。

  我們一起坐在家裡,我們一起地久天長。

  一家人。一家人。

  請你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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